一.

1暖洋洋妇科医院。诊室门口。

潘总急急匆匆地进来。东看西看以后，就想往诊室里冲，郑点点急忙从导诊台后冲出来拦住他。

郑点点：“喂喂喂，帅哥帅哥，请止步，请问你想干什么？”

潘总：“妹妹你着什么急，我随便逛逛嘛——”

郑点点：“逛逛？还随便？帅哥你有没有搞错？这里是东街口吗？”

潘总：“这里不是东街口吗？哦对，还真不是东街口。那，那你说这是哪里呢？”

郑点点：“这里是医——院！妇、科、医、院！明白了没有？”

潘总：“医院？医院好像是公共场所嘛，又不是公安局，也不是安全厅，别人来得，我就来不得？”

郑点点：“帅哥哎，算你说对了啦，女人来得，男人就是来不得——哎不对不对，我也被你绕晕了——男人也来得，但是进不得！墙上这么大的字看见没——男士免进！认识中国字吗？”

潘总上下打量着墙上的字：“外国豆芽我不认识，中国字嘛，我起码认得好几十个呢。男士、免进，男士、免进——这明明就是搞性别歧视，歧视男人也不对嘛！”

郑点点：“多新鲜！男人这个品种，还会有被歧视的时候！”

潘总：“再说了，这里里外外，那么多男人——”指着走过来的老沈杨，“他们都是州官，都可以放火，偏偏就我是小小的平头百姓，就不让我点灯？”

郑点点：“那些都是病人家属，还有这位，是我们医院的员工——”

潘总：“喔？员工就可以进去，那我找员工行不行？我找亲戚，找我二姨，这样能进去了！”

老沈杨走过来：“哎，我说兄弟，一看你这样子，就像个文化人，干嘛在这跟护士小姐过不去呢？”

潘总就势找个座位坐下了：“哎哎大哥，你别绕着弯骂人！我不过是跟这个漂亮妹，逗逗乐子，哪敢跟她胡搅蛮缠，你以为我真的想被110带回去，在小黑屋子里蹲上几天，吃份盒饭还要自费啊！”

老沈杨：“我咋骂你了？我真心夸你呢，夸你是文化人！很有学问的样子！我老汉这辈子，没几个人我瞧得上眼，就是贼崇拜文化人、学问人！”

潘总：“看看看看，还说没骂！我小学念了九年才毕业，初中读了四年才读到初二。校长都跟我掉眼泪了，求我说要么我留他走，要么我走他留。我一想，这么好的校长，还是留着吧，我就跟学校‘拜拜’了，你说我文化得起来吗我！还还还‘学问’呢！你干脆直接扇我两耳光得了！”

郑点点恍然大悟地：“我知道了，你是要找林主任吧？你是她外甥对不对？我知道我知道，林主任经常念叨的，你书是念得不多，钱可挣得不少，是做大生意滴——大老板一个！”

潘总：“大老板嘛，将来有可能是，现在呢，就是做点小本买卖，毛毛雨啦！这不是找我二姨帮忙来了！哎，财分天下人，也算你们两位跟我有缘，你们帮我跟我二姨敲敲边鼓，这批药品要是你们医院吃下来，给你们百分之二十好处费，不，百分之二十一！怎么样，我小潘做事，够爽气吧？”

老沈杨：“嗬，肥猪拱门了嘿，好事啊！不过兄弟，这年头，钱找人好找，人找钱可不好找，老哥哥我虚不受补，怕是没那份福气——”扭头低声自语：“敢情他声音那么粗，才加一个点啊？”

郑点点：“帅哥，你不想混了是不是，竟敢公开收买我们——”转低声：“你傻啊！有提成可以拿，你倒是悄悄跟我讲啊！就是要行贿，也不兴你这样，满世界敲锣打鼓，就差没用高音喇叭喊了——”

老沈杨：“郑点点你啥意思？叫花子捡个空钱包，你因为你就可以当暴发户啦！小心廉政公署、哦不，小心反贪局找你——瞧我，香港警匪片看多了——”转脸又低声自语：“可不是吗！本来想要的，被他这么一咋呼，就是有戏，俺也没这个胆了！”

潘总：“别这么紧张兮兮，跟你们开玩笑呢，真不经逗！妹妹，赶紧帮我找找我二姨吧——”

林主任恰好出来了：“唔？你来干什么？”

潘总：“二姨，好些日子没见您，那个说相声的冯二愣子，都是怎么讲来的，‘想死我了’，我这不是来看望您么？”

林主任：“看望我？又憋着想请我吃饭是不是？只怕又找什么事来给我添乱吧！”

潘总：“瞧我二姨说的！这不是、这不是、想让二姨跟医院里说说，我搞到一批新药，最新科研成果，药到病除，终身永不复发，治疗妇科病最有奇效了——”

林主任：“咦？你原来不是搞净水器吗？什么时候又改做医药代表了？”

郑点点：“帅哥，闹半天，你是医托、哦不，医闹，哎，也不对，你是药托啊——”

林主任：“医闹、医托、药闹、药托，都是一回事，一家亲！通通免谈！钱不够花，二姨这儿拿个十块二十块的去没问题，想叫我替你推销药品，你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去！门儿都没有！”

郑点点做鬼脸：“没门儿——没门儿——”

潘总：“哎哎二姨、二姨——”

老沈杨：“兄弟，你慢慢聊着，老哥哥我得忙去了——”离开，低声自语：“林主任怎么摊上这么个倒霉外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2。护理站。数日以后。

护士长陈茉莉与护士郑点点正在工作。

林主任进来了。

郑点点：“主任，你那外甥潘总，这两天总在我们医院里流窜，跟日本鬼子搜查武工队似的，上上下下地串门，扫荡过好几遍。”

林主任：“他再流窜也是白流窜，我早跟医院里打过招呼了，恕不接待，叫他趁早一边凉快去！我就烦他这个。我老太太一辈子冰清玉洁，被他这么一捣乱，我的英名就付诸东流了！”

陈茉莉：“主任，我看您外甥挺执着的，做生意有这种精神，不发大了都说不过去哎——”

林主任：“切，他是坐在喇叭口上放屁，自吹自擂。要信他的，狗都有帽子戴了。我告诉你们，他外号叫‘潘亏亏’，做生意总亏本。”

郑点点：“真逗哎，潘亏亏，潘亏亏，原来跟四川那个范跑跑，是连襟，一担挑耶！”

黄医生进来了。

林主任：“我们家这个小潘啊，是狗掀门帘，全凭嘴的功夫，有骆驼他就不说马，吹牛吹死人不偿命。”

黄医生：“哎，主任，如今的时代，好口才也是一大资本，做起生意来，口吐莲花，把死人说得都能从冰棺里爬起来，什么生意都能成交呢！”

郑点点：“我就佩服嘴巴能侃的人，说起话来，就跟嘴里含着蜂蜜似的，让你怎么听怎么受用，跟人家谈买卖，三绕两绕，绕得对方晕晕乎乎，ok，一个单子，一两百万的业务，签下来了！”

陈茉莉：“主任，您家潘总这么会来事儿，肯定腰包撑得鼓鼓的，又买房又买车吧？”

林主任：“他呀，做糖未必甜，做醋却肯定酸，这几年他办公司，就像狗熊掰苞米棒子，掰

一个，夹一个，掉一个，再掰一个，再夹一个，再掉一个——”

黄医生：“这样啊？有这种百折不饶的精神，难得难得！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跌倒了爬起来——（唱郑智化的《水手》）‘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然后接着扑腾，总有出头的一天嘛，发大财那是分分钟的事！”

林主任：“我给你们数数，小潘这些年搞的名堂，前前后后有，贸易公司、净水器公司、罐头厂、印刷厂、餐馆、茶馆，嗨，我都数不过来，少说也有十个八个——”

黄医生：“嗬！主任，您家这外甥，是经营天才嘛，没准将来都赶得上李嘉诚呢！”

林主任：“做梦吧！他呀，不是帮别的股东挣钱，就是帮税务局打工，反正没过几天，又蔫头蔫脑了，回家来吃爹妈的！”

陈茉莉：“哎，主任，要是你们家潘总，把这么多公司全都办红火了，那不是就可以搞一个托拉斯了？”

郑点点：“护士长，你这套路也太老掉牙了，现在要搞，就搞集团公司，重组上市，进入创业板，大把大把地圈股民的钱去！”

林主任：“托拉斯？还跨国公司呢！有一回，还差点赔得把裤子都拿去当了呢。不过话又说

回来，这小子还真有点狗屎运，再怎么折腾，到最后，他那熊掌上，总还会留下一个两个玉米

棒子。”

黄医生：“那就是成功人士了嘛。主任，您应该为您的外甥感到无比自豪才对！”

林主任：“就他这德性，我自豪？那不是戴草帽亲嘴，差了一大截吗？你看他这几天在我们医院里上蹿下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在中间捞一票，气不气人！”

陈茉莉：“不过，主任，您家潘总要跟现代四大傻一样，您不是更要操心吗？

林主任：“什么叫现代四大傻啊？”

黄医生：“现代四大傻是，下班就回家，挣钱老婆花。给小姐留号码，去酒店点龙虾一—”

林主任：“这样啊？那可不成！我们福州人早就说了，宁可养贼子，不能养傻奴！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送他，住到精神病院十六床去！”

二.

欢乐妇产医院。护理站。

黄医生医生与护士长陈茉莉、护士郑点点正在说事。

潘总夹着包进来了。

郑点点：“潘总好！”

潘总夸张地把包放在台面上。

黄医生：“潘总，你这包，可是名牌喔！”

潘总：“一般般一般般，也就是佐丹奴啦。”

陈茉莉：“不会是地摊货吧？我们医院旁边的夜市上也有卖的，八块钱一个！”

郑点点：“不过啊潘总，我建议您不要夹包，人家都说了，穷穿皮，富穿貂，王八犊子才夹包！”

潘总：“骂得好！骂得好！其实我最不喜欢带包了，实在是身上东西太多，你看，手机两个，汽车钥匙两个，公司钥匙两个，家里钥匙两个，钱包两个，墨镜两个——”

黄医生：“潘总，你的这些家伙，怎么都是成双成对的？”

陈茉莉：“人家潘总家大业大。网络上都说了，老鳖调戏河蚌，被河蚌咬住了，老鳖忍痛拖着河蚌来回爬，青蛙看见了，无比敬佩地说：乖乖，鳖哥如今混得大了，出入都夹着公文包。”

郑点点：“说不定明天，潘总连公文包都要夹两个呢！”

潘总：“二位小姐唇枪舌剑，我招架不住，我还是找我二姨去吧——”

陈茉莉：“这会儿我们主任去外面开会，只怕你是俄狗扑食，又扑一个空。”

黄医生：“陈茉莉，郑点点，你们两个对客人也忒没礼貌了！”

潘总：“我二姨在不在没关系，反正她也不肯帮忙。常言道‘贼不走空’，哥哥我自己可以找你们药房的人，加深加深感情啊。”

郑点点：“有你这样的，光靠磨嘴皮子加深感情？你得放放血，买几罐红牛啦，散几棵好烟啦，请我们到哪里撮几顿啦，空手拍着巴掌，就想套一只大白狼？”

潘总：“不行不行，你们医院的人，都是木鱼脑袋，吃生米长大的，油盐不进，荤素不吃，别说红牛，我递一瓶矿泉水过去，人家都不赏脸——廉政建设搞得真到家！不过这样也不赖，我的公关成本可省了不少。”

陈茉莉：“那你不是白忙活了，还是听你二姨的，别在这里瞎耽误工夫了，该干嘛干嘛去！树林子这么大，哪里不好挂一根绳子，你干嘛非要找这棵树上吊呢？”

黄医生：“对啊，我们医院采购药品，都要通过正式的招投投标，那些程序复杂得很，跟联合国的中东和平路线图都差不多。”

郑点点：“再说了，就你那什么‘最新科研成果’，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吃的什么盐、卖的什么果，没准儿一不小心，也弄出个什么‘三聚氰胺’来，那不是翘辫子了？”

潘总：“你们别别别吓唬人好不好，越说越像回事了！什么招投标，还开听证会呢！没看见现在，哪哪哪的都在开听证会，网民都说了，逢涨必听，逢听必涨。”

陈茉莉：“听证会谁不是门儿清！听都是假听，涨才是真涨！信他的！”

潘总：“所以啊，什么招投标，都是那个小白脸刘谦玩的魔术，纯粹蒙人！”

黄医生：“哎，我们医院的招投标，可不像老奶奶吓唬小孙子，说‘要把你卖给收破烂的’那样，只是逗逗他玩。我们都是真刀真枪，不来虚的。”

潘总：“这年头，还有玩真的啊？就算他玩真的，随他便，哥们也有招！我找三家五家公司来，围标！爱怎么玩儿，哥们就陪他怎么玩！”

黄医生：“围标是什么意思呢？下围棋那样？不过，跟下围棋好像没什么相干啊？”

陈茉莉：“太有相干了！围棋不是黑子白子吗，围标就是黑道白道！找几家阿猫阿狗的公司来，私底下先把分赃的比例切磋好，然后装模作样就投标了，最后一开标，不管谁中标，都是三国通归司马懿，掉到潘总腰包里！”

潘总：“护士长，你脑瓜子真好使，太有才了！在这当护士长委屈了你，你应该到哪个大公司去，随便当个ceo玩玩！”

郑点点：“潘总你给推荐推荐——”

潘总：“哎，护士长，要不我们俩合伙怎么样？我当董事局主席，你当首席执行官，我们二人黑白双侠，雌雄双剑，携手并肩包打天下！哇靠，什么钱都让我们搂回来了！”

郑点点：“潘总啊，我现在才知道，‘奸商’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原来是打您这儿发明的——”

陈茉莉：“拜托了，这年头，缺护士长，可不缺奸商，也不缺ceo，我就别凑这个热闹了，还是让潘总你，蜻蜓咬尾巴，自己吃自己吧！”

黄医生：“陈茉莉，郑点点，你们也太过分了，哪有这么对客人说话的！”

郑点点：“黄医生，你不知道，我跟潘总都成老熟人啦，就这几天，我们医院电梯的磨损率增加了好几成，就是潘总给蹭的——害得全医院都以为，我又换男朋友了呢！”

陈茉莉：“郑点点，你就别装清纯了。这方面，你又不是没有前科——”

潘总：“郑点点你太没良心，光惦记着你们医院的电梯磨损了，我的鞋底呢——”抬脚，夸张地抖动：“意大利刚满月的小牛皮，vl的品牌，路易十三，知道不知道？就这几天，磨得都快透底了！”

陈茉莉：“vl？好像没听说过。我只知道有个lv，路易威登，你这vl，估计是克隆的吧？”黄医生：“对啊，路易十三是洋酒，跟路易威登是两码事，挨得上吗它！”

潘总：“对对对，就是lv，路易威登——嗨，昨天晚上喝晕了，到现在还没清醒——”

郑点点：“那您啥时候能清醒呢？”

潘总：“妹子啊，哥清醒着呢。哥要的不是路易威登，哥要的是你们医院的药品订单！”

诊室。

黄医生走进来，坐到案前打开电脑。

潘总跟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