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大半天时间,叶西仪终于大概了解了自家田地的情况。前头说了,叶家五代单传,而官府分配田地的时候是按人头算的。这人头数只算男丁的人头数,这就造成了叶家五代以来田产数完全没有变动过。这一亩三分地细分起来,又可分为六分水田,三分沙地以及四分坡地。这里的主粮为稻米,所以,水田是比较金贵,谁家过得好不好得看它。而说到水田,问题又来了。
叶家的水田,看着是六分,其实,被分割成了三块,散布在不同方位,还全是犄角疙瘩里,水渠不通的地方。若是干旱起来,叶家两口子还得起早贪黑地挑水浇田,别提有多闹心了。除此之外,有两分水田因为田泥的问题,积水深,并不适合耕作,就算勉强种下去,收成也很惨淡。也就是说,其实叶家就只有四分水田地。
除水稻外,叶富贵夫妻两会在旱地种些木薯。想种别的是不可能的,因为叶家弄不出来肥料,木薯又容易存活。叶富贵一年到头都在整弄这点田地,但一年收获的庄稼,得应付各种苛捐杂税,还得腾出来换些银钱,剩下的根本不够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就像眼前才四月未到五月,离水稻收割还得好一阵子,可他们家的米缸已经见底了。
来之前,她曾想过,虽然自己不懂农事,但如果情况允许,她还是可以想些办法改变叶家的耕种方式,也许会有用。她也曾怀疑过,虽说叶富贵很勤快,但毕竟很笨,是不是他做事的方法不对。此刻,站在田埂边,面对空阔的田野,叶西仪也只能无力地叹气。连她也不禁怀疑,叶家的贫穷,难道是天定的?
一旁,叶小米央求道:爹,爹,我刚才好似看到有只泥鳅钻出来了!哇,捉泥鳅啦!晚上有肉吃咯!小女孩撒欢着就要下田,叶富贵怕她将水稻踩坏,赶忙拦住。
米儿,你待在边上,爹给你捉。你瞧着爹捉就好。
哎,好的,爹!叶小米欢快地应了声。
叶富贵脱了草鞋,挽起裤脚,小心地踩下田里去,弓着腰查找泥鳅的踪迹,没一会儿,就见他抓到了一条。这可把叶小米乐坏了,赶紧递过小竹篓去接,一边催他再多捉些。叶富贵自然满口应好。忙活了一阵子,大概捉了七八条泥鳅,叶小米跟叶富贵乐得合不拢嘴,高兴的是他们的晚饭有着落了。随后,叶富贵上了岸边,就着附近的小水洼洗了脚,父女三人相携回家。
还没进村,他们碰上一人,一见叶富贵便一把抓了他往村里去,一边嘴里焦急道:富贵,你咋又惹事了?你这回ashash惹了大事!
这么劈头一句话,把叶富贵这老实人又吓懵了。他赶紧追问道:林三哥,咋了?我啥都没做啊!我、我不想惹事,我没惹事,你别吓我!此人正是先前被欧夫子打了手板子的小狗子的爹,叶富贵惯常喊他林三哥。
林三哥气急道:我咋知道你又怎么惹的事?富贵啊,村长派了许多人出来找你,他正在咱村的公祠等着你呢!而且,村里那些叔公叔伯都在,个个看起来都很生气。我估计你要倒大霉!哎,我先不说了,你赶紧跟我去吧。都等急了!
等叶富贵被林三哥扯进祠堂大门后,他被眼前所见的架势吓得更厉害了。只见村长正背着手在祠堂里走来走去,脸色很是难看。两边椅子上坐着村里最有名望的几位老人,而一般聚齐他们必有大事发生。
一见到叶富贵露脸,孙村长劈头骂道:叶富贵啊叶富贵,原以为你是个忠厚老实,安分守己的,却没想这般会惹事!之前无缘无故跟吕家起了冲突,造成了多坏的影响?我念在你无辜挨打,便没有责怪你。你倒好,没几日便惹了更大的麻烦!你说,你造什么孽不好,非要去惹怒欧夫子?现在可好了,欧夫子走了,人家再也不来教咱们村的娃娃了!
村长,我、我叶富贵真个欲哭无泪。他哪里敢招惹欧夫子?他见到欧夫子腿都软了!那欧夫子分明是说不过他家花儿,才被气跑的,哪里与他有干系?
你给我跪下!孙村长喝令道。叶富贵你这个气死人的夯货!你当咱村请个教书先生是同锄地般容易?咱村这又不是城里,穷乡僻壤的,村里都是目不识丁的,别说秀才,童生都没半个。到外头去请,人家都嫌弃,不肯来。但为着长远之计,再怎么难,也得请人教孩子们,不求出个官爷,识些字也是好的。好不容易,求了好久,才求得个欧夫子来咱这教书,你可知花了村里多少心血?你倒好,一会儿工夫,把人气跑了,人不来了!你、你成了咱村的罪人!你知不知?
好大一项罪名扣下来,将跪在地上的叶富贵震得惶然不知所措,只能拼命辩解道:村、村长,我啥都没做,这事儿不怪我,真不怪我!村长,我没惹欧夫子,我没把他气跑,我、我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村长,各位叔公叔伯,真不是我做的,我、我是冤枉的!
孙村长正又要骂他,却见坐在左手最上边的一位老人站了起来,怒道:你这畜生,还敢狡辩?说完走到他身边,将手上的拐杖往他背上一敲。那实心沉木将叶富贵打得只喊疼。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他也只能硬生生受着。
你敢说,今日早上,你没与欧夫子起冲突?老人横眉诘问。
我没哎哟!叶富贵刚要辩解,又被老人打了一记。他只好哀求道:周叔公,求您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的
周叔公完全听不进他的告饶,怒道:这没用的孬种,有种做,没种承认?莫跟我说,是你女儿做的!你看看你女儿,多大?女娃子一个,懂得什么?就她这样,还能气走欧夫子?你这个做爹的,还要不要脸?你还有资格做人家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