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没有男士在场,女人花了无数小时在physique57与soulcycle锻炼出来的身材,必须搭配高级服饰,以及浓妆艳抹的脸庞。
曼哈顿很多女人都热爱时尚,但这种夏衣冬穿、冬衣夏穿的事与时尚无关,重点是要比别人先穿。
上东区的女人光只是达到最低标准,让自己能够见人,衣服和鞋子不要太离谱,加上平日保养身体,就最少每年要花九万五千美元左右。
那是货真价实的物化女性,女人是带给他人的“客体”,不是“主体”,自己活起来舒不舒服不重要。
以前的人看到一个人没皱纹,会觉得那个人很年轻,但现在只会觉得那个人已经老到要打肉毒杆菌了——那种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过得不开心的老女人。
现场没有一个客人是胖的,没有一个是丑的,没有一个是穷的。
你的社会阶层,要看你在活动中出了多少钱,但也要看,你认识现场的谁、你和谁讲话、你坐在哪里、你是谁的客人,或是你的客人是谁。
如果你没在赚钱,你在婚姻里就是弱势,你在世上就是没有势力,没什么好说的。
田野调查笔记
当地人似乎已经接纳我。我花了数月工夫观察部落习惯,不断试图模仿并参加当地仪式,不断伸出友谊之手。那段艰辛的旅程似乎结束了。我受邀参加一场高社会阶层女性的聚会,地点是有钱有势的酋长夫妇所居住的屋子。
部落举办的大部分活动都严格隔开男女。在自家及其他地点举办的活动,似乎是女性联络感情的机会;部落靠着八卦,以及允许或排斥某人加入社交活动,形成联盟。部落人士靠着统治阶级的力量,巩固自身与他人之地位。出席社交场合最重要的是“自我呈现”,包括身体必须用特殊纺织品加以包裹,加以装饰,脸部也必须涂上特定颜料,强化美感。
我的电子邮箱出现一封邀请函。儿子同学的妈妈寄了一封信过来:“不知道你是否听到我的手机留言,你没回我,我希望下星期四晚上,你能到我家吃饭。其他女孩也会过来。l。瑞贝卡留。”
糟了!我没听到瑞贝卡的留言。我的朋友都知道,我除了偶尔发发短信与邮件,很少用手机。我一边想“l”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朋友告诉我,那是“让我知道你要不要来!”﹝letknow!﹞的缩写。她很惊讶我连这都不知道),一边慌忙回电给瑞贝卡。我紧张得要命,心想自己怎么搞的,这么没礼貌。我留了言,道歉没有马上回复,说自己当然想参加。我除了电话留言,还发了电子邮件,以防万一。最后的表情符号要加什么?“亲一下(啾)?”不行,瑞贝卡没加,我不能如此僭越。
这不是我第一次发电子邮件给瑞贝卡。她是深色头发、有四个孩子的美女妈妈,老公是全纽约最成功的金融家。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她的信。先前我寄过去的信,全都石沉大海;我曾应儿子的要求,写信说或许我们两家的孩子可以一起玩。我信写得很客气,不过瑞贝卡从来没回过。有时候,我会在走廊上拦下她,建议我们两人可以一起帮孩子安排活动,尤其是现在她已经看到我和上东区的首领爸爸聊过天。先前首领爸爸对我的关注,已经提升我和儿子的社会地位。除此之外,我去健身的时候,也常在纽约各个角落碰到瑞贝卡。我去麦可餐厅(chael’s)吃饭的时候,也常遇到她(那家餐厅位于纽约中城。在我心中,我把那里想象成上东区部落人士聚会的营火区)。我参加较为私人的活动时,也遇到过她。换句话说,种种迹象显示,我们两人的生活圈应该有重叠之处。有一天,我们为了同一场活动,都跑到波道夫古德曼百货买手提包,还有我们在募款活动上也见过几次面。经常不期而遇之后,瑞贝卡变得较为友善。
我正在写书的消息传出去后(每个人问我的时候,我都说:“我正在研究上东区妈妈的生活。”)瑞贝卡和其他几个妈咪明显变得较为敞开心胸,开始和我打招呼闲聊,有人甚至主动邀我一起吃午餐、喝咖啡,告诉我她们如何在上东区生活,如何当妈,还有事情为什么会这样那样。并非所有人都很友善——有些人大概不信任我,虽然我保证自己不写爆料文或讽刺文章,而是打算从社会学、人类学和幽默的角度,记录自己的个人经验——不过有很多人对我伸出友谊之手。她们希望谈比较深入的东西,而不是平日走廊上的闲聊,例如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或放假的时候要去哪里度假。有些人告诉我自己坎坷的婚姻之路,有些人则告诉我她们出身贫寒,在纽约感到格格不入。(“我是旧金山人,对很多人来说,那就像我是火星人。他们永远不可能真的接受我。”)我和那些妈咪的共通点,多到超出预期。出了学校走廊、午餐聚会、社交活动之后,她们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人。某个人告诉我:“上东区这群事事要抢第一、处处与人竞争的妈咪和爹地,我认为他们的问题,在于他们私下一对一的时候人都很好,但身处群体时,有些人不得不摆出惹人厌的嘴脸。”
接送儿子上下学时能看到几张新的和善面孔,实在令人欣慰。先前首领爸爸已经大幅提升我和儿子的社会地位,但现在我看到学校走廊上挤满穿高跟鞋的冷酷上流社会妈咪时,依旧心生恐惧。我因为忙着带孩子,忙着工作,与下城区的生活及朋友渐行渐远,因此能和大宝学校以及二宝玩伴的妈咪做朋友,对我来说变得十分重要,我必须打入我家孩子的社交网。再说,我研究的上东区部落非常重视身份地位,很看重阶层,能被瑞贝卡邀请到家中做客,等于是鱼跃龙门,这是成人版的在学校吃午餐时,被学校的风云人物邀请坐同一桌的戏码。一部分的我,觉得自己如此受宠若惊过于可笑,但另一部分的我——那个努力要弄懂上东区女人、努力替儿子找玩伴、努力交朋友的我——则万分感激社会地位这么高的瑞贝卡能够邀请我,她替我打开了上流社会的大门。另外,如果瑞贝卡邀请的女性能向我解释她们的世界,那就太好了,希望她们会感兴趣。除此之外,我一直在祈祷女王蜂中的女王当天不会出现,因为我应付不来。
几天后,我和可以流利翻译上东区文化的坎迪斯一起吃午餐。她问:“你要穿什么去瑞贝卡家?”我们入座的时候,她见我注意到她盛装出席,穿着香奈儿外套,头发还特别吹过,便抢先解释:“我等会儿要去看东区的医生,所以得打扮打扮。”
我老实回答:“不晓得。”我说我不能问学校或游戏小组的其他妈妈,因为我不知道谁被瑞贝卡邀请,谁没受邀。坎迪斯点头,觉得我说得对,她慢条斯理喝着冰红茶,考虑着这次任务的棘手度,最后提议:“穿可以融入但又不会太显眼的衣服。女主人才是主角,对吧?就跟参加婚礼一样。”
我想了想后判断:“这其实像是一场妈妈之夜,大家的老公不会在,所以大概属于比较非正式的场合。”
“真的吗?”坎迪斯一脸怀疑,口头禅脱口而出。她已经站在我这边听我讲故事讲了好几个月。她知道我搬去的新部落穿衣方式和嘴脸有多夸张。坎迪斯自己也常和纽约上流社会接触,平日在慈善晚宴、餐厅、募款午餐会上和名媛打过交道,她知道她们是什么样子。坎迪斯在加州长大,后来嫁给土生土长的纽约人,公婆都是二十世纪的社交圈名人,她和我一样同时是圈内人也是圈外人,用嘲讽和幽默的态度看待我所研究的世界,是个天生的人类学家。坎迪斯做出最后的判决:“不可能是穿平常的衣服就好。”
坎迪斯是对的。上东区没有“低调”这回事。不管有没有男士在场,女人花了无数小时在physique57与soulcycle锻炼出来的身材,必须搭配高级服饰,以及浓妆艳抹的脸庞。发型必须完美,但不能看起来刻意整理过。每一个人脸上毫无皱纹,头发整整齐齐,随时都能近距离拍照上杂志。这种“随时随地的美”不是自然美,与天生丽质恰恰相反。我所认识的上东区女人,不论是在孩子的游乐场,还是在家长午餐会上,都力求容貌完美,而且丝毫不掩饰这点。上东区的女人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脸蛋与服装一定得万无一失。这种坚定不移的精神,展现在她们必备的名牌服装,以及她们昂贵的公寓与名牌斜背包上。她们的装备十分齐全,随时随地准备好上场,我总觉得游乐场外面、学校、她们常去的咖啡厅、五岁孩子的五千美元生日派对,以及所有上东区部落人士聚集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出现名人出席活动时的“摄影墙”——有一块让大家可以摆姿势、像名人那样拍照的地方。
要打扮到永远容光焕发、随时可以上镜头,得花去上东区女人无数时间,而且令人焦虑万分——这方面我有第一手的经验。大多数的早上,我得梳妆打扮。一开始我就发现,送孩子上学的时候,我是学校里唯一脸上还有床单印痕、头发随便用发圈绑一绑就了事的妈妈,所以我开始每周做头发,而且出门不再只涂防晒霜,还要加隔离霜以及粉色系唇膏。上东区的人就连慢跑衣都要美丽有质感,而且还要跟上流行。有时候,我不能直接穿慢跑的衣服出门,因为送完儿子上学之后,还有会要开。这种时候我会一直琢磨要怎么打扮才好,还会对先生发脾气,因为我没时间帮儿子准备他要上学的东西——我得准备好自己。我知道那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有多荒谬,但我被上东区的高标准文化带着走,我身边的人,每天依据天气冷热要穿不同的普拉达(prada)慢跑鞋,而且脸上的妆都很完美,每个人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且一切要在早上九点之前完成。
基本上,每个人都有几套“制服”,才不用每天很麻烦地想要穿什么。上东区的女人除了会穿露露柠檬出现在学校接送区和游乐场,其他类型的打扮也都差不多,几乎没什么不同,甚至撞衫、撞包。例如包包,大家都喜欢赛琳(ceacuteline)<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旅行包、笑脸包、秋千包)、香奈儿(男孩包)、爱马仕(伊芙琳h造型、吉普赛包、斜背凯莉包;春天和初秋是空中花园托特包;地位最高的包包是三十或三十五厘米大的黑色、牛仔蓝或金色铂金包)。此外华伦天奴(valentino)的铆钉包又美又潮,但我研究的对象,以及我认识的人,没有任何人拿那个包;那种包不合规矩,不被上东区接受。
在不下雨或没雪的月份,上东区女人喜欢穿芭蕾平底鞋——浪凡(nvin)<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香奈儿、珂洛艾伊(chloeacute)<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特别受欢迎,尤其是个子高的人。如果是“低调”接送孩子的日子,而且不用匆忙赶到其他地方,那么浪凡的楔形鞋,以及伊莎贝尔玛兰(isabelrant)<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的楔形跑步鞋极受欢迎。就我的观察,大家爱那几款鞋的原因,在于那种鞋会带来身高上的优势,让你的腿比任何人都长。穿着大红色亮漆鞋底的恨天高和细高跟鞋,等于是在昭告天下:“我要出门,而且不是搭地铁。”至于秋冬和春天快来临时,自然是靴子当道——nolobhnik<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christianlouboutin<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jiyg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几个牌子用最柔软的皮革和小山羊皮,打造花枝招展的高跟靴子,有的还露趾。此外brunelloelli的毛衬里机车靴也很受欢迎。如果要穿得随意,大家的首选是窄版牛仔裤和皮裤。下雨天,经典风衣是你的良伴(风衣永远会出现新设计,例如皮袖和蕾丝边,所以永远得买新款),再搭配五颜六色的璞琪(pui)<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雨靴,或是香奈儿具有玩心的经典山茶花标识雨鞋。到了冬天,上东区妈咪会穿闪亮的经典黑色盟可睐(ncler)<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羽绒衣。此外,追求时尚的妈妈们超爱毛背心,我朋友笑说所有的上东区校刊都该放这种衣服的图片故事。天气最冷的时候,街上会出现更多毛皮——例如奢华的海貍皮、闪闪发亮的黑貂皮,或是柔软到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绒鼠外套(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某次我在一部拥挤的电梯里,没戴手套的手碰到了那种毛皮)。那些毛皮光彩夺目,我确定一件衣服的售价,一定都超过我第一本书的预付金,但上东区每个女人都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就好像她们穿的只是不怕脏的牛仔外套。
如果有慈善活动,或是送孩子上学后有早餐会,或是有“妈咪与我”活动,那会是一场大混战。所有人会挖出压箱宝,恨不得把最好的衣服通通拿出来。你会看到therow<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简单但引人注目的长袖皮衣,有趣、明亮、粉嫩的香奈儿流苏外套搭配流苏连衣裙,以及整套的纪梵希(givenchy)花系列,外加繁复的绑带高跟鞋。有的人会穿上亚历山大麦昆(alexanderqueen)<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0<i>合身喇叭裙,趁机炫耀她们的古铜色长腿和平坦小腹。人们穿上蛇皮裤,以及薄如纸的皮外套,但搭配可口奶油色的端庄丝质上衣,让狂野与低调相互平衡。此外,所有衣服都有镶金镶银版。某天早上送孩子上学时,一个带着三个孩子、身材高挑的金发妈妈让我好惊艳,她的外套是亮丽的吊钟花色,而且镶着珠宝。我后来在办公室上网查了一下——那件衣服要七千多美元。
但事情不只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而已。要是能在最高级的上东区当最高级的妈咪,而且还抢先穿出最新时装,那么你会得到额外奖励。我曾在某天早上看到一个带着两个孩子、走在时尚尖端的妈妈,在寒冷的二月天只穿棉质白连衣裙,胸前有一个金色叶子状的装饰,搭配霓虹绿的铆钉露跟高跟鞋。她冷到发抖,但她赢了,比所有人更早抵达终点线。接下来要是再有人穿那件连衣裙,就是在学她了。刚入秋的时候也一样——虽然太阳还像火炉一样高挂天空,女人会穿上秋天的厚衣服,套上轻羊毛外衣和新靴子,以及最新款的香奈儿外套。曼哈顿很多女人都热爱时尚,但这种夏衣冬穿、冬衣夏穿的事与时尚无关,重点是要比别人先穿。这是一场似乎毫无乐趣,自己冷或热得要死,只为了出风头的竞赛。
同性竞争——与同种的其他同性成员竞争——是常见的进化天择压力。灵长类动物学家与生物学家多年来几乎只研究“雄性”的同性竞争,原因大概是雄性之间的竞争非常明显。物竞天择后出现的庞大体型、举起武器挑衅的仪式化展示、求偶时的夸张装饰与行为,全都一看就能明白,相当好解释。胜出的雄性可以得到一至多个具有生育能力的雌性,不管你是什么条纹、什么羽毛,或是穿几号鞋的雄性,这是进化最终的奖励。
但近年来,生物学家与灵长类动物学家开始转向,研究“雌性”私底下的同性竞争。大部分的雌性哺乳动物——不管是老鼠、黑猩猩或人类——在有必要的时候,她们和雄性一样会彼此竞争,勾引大家都想要的雄性,抢夺繁殖机会。然而对雌性来说,要不要表达出侵略性,得看情况。例如母家鼠会分泌特别的蛋白质(ps),让自己的尿液带有一股强烈气味,告诉其他母鼠:“给本小姐滚远一点!”但如果附近没有太多母鼠,公老鼠又多,母鼠就不会费这种功夫。反过来说,如果四周都是其他雌性,母鼠的尿液气味就会大幅改变,明明白白告诉大家:“女士们,这是老娘的地盘!”生物学家认为,今日的老鼠可以视情况改变尿液,原因是发出竞争信号的代价很高。母鼠的身体若要制造特殊蛋白质,得耗精力也得花时间,而原本她们可以把那些资源用来维持体力,让自己拥有最强大的生殖能力,有办法寻找筑巢的材料,以及怀孕、泌乳、照顾幼鼠。
由于展露敌意可能招来危险,散发竞争信号的代价又高昂,学界目前认为雌性的哺乳动物,包括灵长类动物,经过千万年后学会“以不受侦测的方式”竞争。也就是说,她们不会施加肢体暴力,但会通过组成小圈圈,以及散发巧妙信号与非肢体的威胁,用社会压力霸凌其他雌性。当一群母黑猩猩靠着故意无视或骚扰来排挤新来的母黑猩猩,她们是在说:“你的阶层比我们低。”欺负新人的母猩猩如果直接采取肢体攻击,她们自己和孩子也可能遭受上的伤害,但如果是靠社会霸凌则不必担心。人类女性采取的方法,则是如果有人不听话,那就破坏对方的名声(让其他人不敢靠近她),讲对方的八卦,还有不让对方参加社交活动。此类方法全都能有效摧毁潜在的竞争者。由于被害者通常同时遭受群体中好几个人隐而不显的排挤,她无从为自己“辩护”。女王蜂中的女王难看的嘴脸,“我比你高级”的态度,以及她在学校接送区与游戏区的帮手,都让你无从抵抗,因为她们不是直接打你肚子一拳,而是暗地里偷偷来,不过那些手段的威力和揍人一样强大。
科学家认为,母灵长类动物敏锐察觉到雄性喜新厌旧的天性,因此她们会对新人充满敌意,随时看着她们,尤其如果团体中雄性多、雌性少;而上东区恰巧就是男女人数比例悬殊的地方,每两个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要抢夺一个男性。科学家告诉我们,在这种高度竞争的情况下,雌性之间才会出现高度敌意,因为除了生殖的奖励很大,还可以保住自己的伴侣地位和子女(此种威胁可能是真实的,也可能是假想的)。雌性的敌意和母鼠的例子一样“具有弹性”,随着特定的环境、生态情况与资源产生变化。这就是为什么,有次孩子练足球的时候,坐在我前面的妈妈,在我连续三次告诉她我儿子想参加她组织的夏日游戏团时,她连头都不肯转过来,完全装作我不存在。这就是为什么,当另一个妈妈帮了我一把,说:“薇妮斯蒂的儿子也想参加。”那个高阶层的妈妈说:“随你便。卡罗琳、南希、萨拉、帕梅拉、丹妮拉、茱莉亚,还有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背对着我。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我看着柜子里那件二月就被抢先穿去的美丽棉质白色裙装时,会觉得那个走在时尚尖端的妈妈,早已用她的尿弄湿我的裙子了。
虽然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从“明争”变成“暗斗”的竞争成本较低,但代价依旧高昂。有一天,我和坎迪斯在吃饭,科布沙拉<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1<i>端上来的时候,我正讲到在上东区的世界,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变成生了孩子还很美丽的妈妈,不晓得要花多少钱。坎迪斯因为遗传了优良基因,又注重饮食,而且最近打了不错的肉毒杆菌,眼角毫无鱼尾纹。听完我的提问后,她棕色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来算算看!”我们以前怎么没想过这个点子?我和坎迪斯马上忘了沙拉的事——这比吃东西好玩。我们依据自己会做什么事的加强版,以及听别人讲过的加上自己的观察,列出清单。我所研究的上东区部落曼哈顿艺伎,如果要维持青春美丽的外表,可能得有下列支出:
▍上东区中高阶层至高阶层女性,孩子若念私立学,每年为了维持外表所需成本之从头到脚分析
头发与头皮
剪发和染发(5tis500美元年)=2500美元,外加美容院保养头发(每周加小费后每次70美元)3500美元,总计6000美元
为了参加活动,特别请设计师设计妆发(10tis150美元年)=1500美元
由于染发、压力、荷尔蒙问题,或因压力与荷尔蒙引发的自体免疫问题,造成脱发,向专家咨询=2000美元
脸部
每季打肉毒杆菌、瑞蓝玻尿酸(restyne)<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2<i>及其他填充物(1000美元tis4)=4000美元
每月换肤(300美元tis12)=3600美元
每月做脸(250美元tis12)=3000美元
每月修眉:蜜蜡、用镊子修、糖粉法或挽面法(50美元tis12)=600美元
激光美容(修复晒伤、刺激胶原蛋白再生等等)=2500美元
脸部肌肤保养产品(洁面乳、保湿乳液、精华液、防晒、眼霜)=1500美元
脸部彩妆=1000美元
身体
运动课程=3500美元
私人教练=7500美元
营养师=1500美元
果汁排毒=3500美元(每周一次)
手脚指甲=2000美元
按摩=9000美元(每周一次)4500美元(两周一次)
喷雾古铜肌肤=500美元
spa假期=8000美元(一年两次)
隆胸、抽脂等整形手术=视情况而定
衣橱
衣服
秋冬衣服=3000~20000美元
春夏衣服=3000~20000美元
活动用=5000~20000美元
度假假期用
汉普敦=5000美元
棕榈滩=5000美元
阿斯彭(滑雪外套、裤子、帽子、手套)=2500美元
其他
鞋子靴子=5000~8000美元
包包=5000~10000美元
“太惊人了!”坎迪斯宣布。我们一边相加所有数字,一边把信用卡放在桌上准备结账。上东区的女人光只是达到最低标准,让自己能够见人,衣服和鞋子不要太离谱,加上平日保养身体,就最少每年要花九万五千美元左右。坎迪斯严肃地说:“绝不能让我们的先生知道这件事。”我们两人互亲一下后分道扬镳。虽然老婆最好不要让老公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但搞不好我和坎迪斯可以顺便让老公知道,跟其他人比起来,我们两个实在是太好打发的妻子。“嘿!”跳上出租车的坎迪斯对着车窗外的我喊了一声:“我们没把往返商店和做脸时,司机和优步(urber)的钱算进去!”坎迪斯说的没错,但我实在没那个心情重算,我觉得头很昏。不过尽管想到那么多钱让人头晕,我还是得想想去瑞贝卡家要穿什么,上街买点东西。
我烦恼女孩之夜究竟要穿什么。我新认识的朋友,很多人花很多时间在发型师和化妆师那里,有时就连只是和闺密到rotisseriegeette<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3<i>吃个午饭,都会请专人帮忙打点。此外,她们也有专属的造型师负责服装——派对要穿什么,参加活动要穿什么,甚至连到学校接送孩子都有专门的打扮。曼哈顿神秘难解的零售商体系分为对内与对外两种,所有人都能走进prada的店,但若是想拿到全纽约唯一剩下的一件零号衣服,就得有人帮你运作才行。这就是为什么除了造型师之外,你一定得有忠心耿耿的店员当你的内线。这个店员会在新货来的时候,帮你挑你可能喜欢的东西,先发图片到你手机上。你到店里的时候,她会把最大间的试衣间留给你,你在试穿的时候,她还会送水、送香槟。你没空去试穿?她可以请专人送到家,而且包退包换。换季的时候,店员会打电话过来小声问:“何时可以帮您预售?”这句话的意思是:“您什么时候可以过来?衣服下个月会打折,您可以先挑,现在就用折扣价购买。”上东区的女人喜欢特别待遇,而且购物时很重。高级服饰店常关起门来办慈善活动,你可以和朋友一边喝酒,一边看衣服,你们买衣服的钱,一部分会捐作公益用途,例如捐给上东区的古根海姆美术馆、儿童救济协会或儿童博物馆。你可以在香奈儿、浪凡(nvin)、杜嘉班纳(dolceagabbana)或迪奥(dior)享受慈善购物之夜。
参加了几场这种“公益购物活动”之后,我把衣橱里所有的上衣裤子通通翻出来,最后挖出一件亮粉红色、蛇纹的弹性丹宁紧身裤,以及一件剪裁简单、前面和中间有红黑色花纹、方方正正的白色t恤,以及袖扣与开口处有流苏的亮绿色香奈儿外套。我知道对于会到瑞贝卡家的女人来说,这么惊人的组合也只是稀松平常。
只剩鞋子还没决定。最近我去别人家的时候,大多会碰上进入室内要脱鞋的情形。全曼哈顿的家长现在都遵守脱鞋的习俗,以免外头肮脏的细菌跟着鞋底被带进家中,不过我猜女孩之夜的时候,客人应该可以穿鞋,因为少了鞋子,那种你比别人高一点、比别人瘦一点的感觉会被剥夺。不穿鞋会让上东区的女人觉得自己的弱点通通暴露在他人面前,而瑞贝卡一定会考虑到这种细节。我挖出常穿的露跟外出鞋,但发现鞋跟坏了。没时间送到“皮革spa”(leatherspa)修鞋店了,衣橱里又没有其他可穿的鞋,只好前往上东区女人的时尚圣殿巴尼斯百货,而且当然是去麦迪逊大道那家。
“全部的鞋都是六百美元一双。”男店员摇着头。我告诉他晚上要到别人家做客之后,他搬出各种高度、各种样式的美丽女鞋——奥赛(d’orsay)<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4<i>的包头鞋、细跟高跟鞋、厚底鞋——我忙着一双双试穿。男店员看我紧张查看贴在柔软海军蓝麂皮靴鞋跟上的价格时,加了一句:“所有靴子都是一千二。”他又拆开包装,拿出christianlouboutin一双上头有红色和粉红色条纹、麂皮的黑色厚底露趾露跟鞋。他看我穿上后,下了明智的判断:“这双好看到死。”
这双的确好看,像包裹在脚上的鲜艳糖果,穿起来又稳,不会跌倒,而且正在特价。但我还是犹豫,因为鞋跟有点高,夹我左脚的大拇指,花这么多钱大概不会穿几次。男店员补充说明:“这双鞋可以穿去马上要脱鞋的地方。万一是漫漫长夜的话,你可以打针。”
你说什么?
男店员笑了。“没听说过吗?现在可以打那种让整只脚或只有一部分的脚没感觉的针,然后你就可以一整晚穿着痛死人的鞋子。”显然上东区和好莱坞有那种“脚医生”,专门服务爱穿高跟鞋的爱美人士,只要付钱,他们就可以帮忙安排,让人“来一针”。我扬起眉毛,觉得男店员在唬我。“是真的。”他微笑收下我的美国运通卡,手指放在耳朵旁,比出“神经病”的手势。
美丽要付出代价,而且通常是女人要承受代价——爱漂亮的女人得花大量的时间与力气,而且要能忍受皮肉之苦,也难怪老祖母的至理名言是:“要美丽就得浴火。”不论是哪个国家,哪种文化,都是一样——以前中国的女性得缠小脚,搞得连走路都成问题。泰国克耶族(kayan)<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5<i>女人在脖子上戴金属环,以求给人脖子修长的感觉(但其实是颈部和肩膀的骨头被往下压)。非洲和亚马孙部落用碟子撑开嘴唇,有的盘子甚至大如一片cd。以我研究的上东区部落来说,女人如果爱美,她们可能跑去隆胸,把胸部弄得看起来、摸起来都硬邦邦的,好像有两块东西塞在那里。那是货真价实的物化女性,女人是带给他人的“客体”,不是“主体”,自己活起来舒不舒服不重要。上东区的女人还可能靠着打针把脸撑住,让脸看起来“比较圆润”、比较紧实,达到局部丰脸的效果,以求看起来比较年轻,同时阻止皱纹;然而,美丽是有代价的。
研究显示,如果你在听别人讲话的时候,脸部没办法做出心有同感的表情,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结会减弱。简单来讲,如果你冻住你的脸,你的感情也会连带被冻住。脑部扫描显示,打过肉毒杆菌的人,他们大脑的主要情感区域活动,少于没打的人。你费了很大力气,弄来一张给别人欣赏的年轻脸庞,结果呢?我们人类在和别人讲话的时候,如果对方的脸不会动,不会显露情绪,我们会感到困惑、沮丧,觉得无法和这个人建立关系。这件事我有亲身的经历。有一次我在路边碰到一个朋友,我们聊了五分钟,她从头到尾都表情空白地看着我。我分享孩子的趣事时,她皮笑肉不笑。她在生气吗?我上次碰到她的时候惹到她了吗?应该没有吧。然后我想起来了,上回我们碰面的时候,她正要去找皮肤科医师。
冻住脸部肌肉还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副作用。有一次,先生带着我们家二宝去和别家孩子玩,他好奇某位妈妈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长得很可爱的妈妈怎么了?她今天看起来很怪。”先生还以为那位妈妈离婚了,或历经丧亲之痛,才会几个礼拜没见,就一夕之间老了很多。我知道先生看到什么,好几个妈妈下课后喝咖啡都在讲这件事。大家的结论是,那位才三十出头的妈妈太早打肉毒杆菌。她原本年轻又漂亮,眼睛闪闪发亮,笑起来很甜美,现在却变成“那种脸”。以前的人看到一个人没皱纹,会觉得那个人很年轻,但现在只会觉得那个人已经老到要打肉毒杆菌了——那种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过得不开心的老女人。
我经常想起身边那些五官精致、面容僵硬的女人。她们很多人在结婚前就动隆鼻手术,把自己搞得像完美无缺的漂亮僵尸。她们看上去很漂亮,但眼里似乎什么都没有,眼部注射了去鱼尾纹的肉毒杆菌,就算在大笑或微笑的时候,一张脸依旧看起来是死的。有时候,我会想象她们直直伸出双手,在学校走廊追赶我,把我逼到电梯角落,或是从麦迪逊大道上,一路追到圣安布鲁斯意大利餐厅(santaroeus),把我困在沙发椅上,想吞下我的脑子。我第一次打肉毒杆菌的时候,眼睛旁边出现一个很大的瘀青,所以我比较喜欢针灸美容。尽管如此,我似乎不得不加入其他女人的行列——给自己打针,让脸不要动,让自己变僵尸。另一种方法是填充物。我知道有的女人因为不断做瑞蓝和乔雅登(juveacuteder<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6<i>的注射微整形,脸肿大如篮球。月亮脸再加上骨瘦如柴的身体,很适合登上《国家地理杂志》的图文介绍:“‘纽约上东区’部落爱美的奇风异俗。”
我请教耶鲁大学研究鸟类与生态学的进化生物学者理查德普鲁姆,问他为什么女人会为了爱美不惜上刀山、下油锅。普鲁姆教授除了研究鸟类的配偶选择、性选择以及审美观进化,对人类的进化也很感兴趣。在他书籍和绿茶罐经年累月已堆积如小山丘的办公室里,我们聊了这件事。普鲁姆教授指出,疯狂的审美观是一种跨物种现象。“对许多鸟类与人类来说,‘美’这件事和‘性’有关。外显的特征会让某些鸟或某些人成为抢手的交配对象。”以鸟类来说,母鸟除了喜欢长得漂亮的公鸟,也特别喜欢声音好听的小伙子,例如在厄瓜多尔西北部的安第斯山脉,公梅花翅娇鹟<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7<i>长得和其他鸣禽亲戚很像,都是棕色加白色的身体,配上黑色翅膀,头顶是小小的红色贝雷帽。它们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们的声音,以及它们发出声音的方法。
公梅花翅娇鹟求偶的时候,会像拉小提琴一样演奏自己的翅膀,以蟋蟀的方式发出嗡嗡震动声。普鲁姆教授兴致勃勃地解释:“对鸟类来说,这种沟通方式过于荒谬!那些公鸟明明会唱歌,却选择用翅膀发出声音,所以人们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它们这么做?为什么要发出翅膀的共鸣声?”答案是为了吸引母鸟注意。母梅花翅娇鹟喜欢那种声音,觉得很美,深受吸引,于是选择翅膀会唱歌的公鸟当配偶。经过几代的进化后,有交配压力的公梅花翅娇鹟行为因而改变。普鲁姆教授和他当初还是研究生的助理金伯斯威克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发现公梅花翅娇鹟不只行为发生改变(用翅膀唱歌),连形态(身体构造)都变了。地球上其他鸟类的尺骨都是中空的,公梅花翅娇鹟却有增厚、交错、平面、密实的骨头。喜欢“翅膀之歌”胜过“歌喉”的母鸟,带来意想不到的影响与奇特结果。公鸟尺骨被增强后,较容易发出悦耳的求偶音乐,但飞行能力却因而下降,导致它们较难逃出肉食动物的魔掌。也就是说,公梅花翅娇鹟为了爱美而死。普鲁姆教授觉得很不可思议:“虽然这种美丽特征削弱了公梅花翅娇鹟适者生存的能力,却依旧出现这种进化结果。”
一直以来,进化生育学与进化心理学都认为,“美”和功能及适者生存有关。普鲁姆教授在聊天时指出:“理论上,美传递出很多信息。美原本是要让外界知道:‘我很健康!你想选我!’”美的功能就在于此,美是某种健康、容貌和身体的简易指标,让外界看见内在的“健康”基因。从这个角度来看,漂亮的牙齿与对称的五官,“代表”着某个潜在的交配对象没有寄生虫或心脏病。然而以公梅花翅娇鹟来看,翅膀唱出的靡靡之音帮它们赢得异性,但除此之外没什么用处,因此普鲁姆教授不认为“美”如一般所说只是信息而已;他认为美比较像是“推一把的工具”,可以帮助个别鸟儿吸引其他鸟儿。普鲁姆教授睁大眼惊叹,鸟类进化出能弄碎坚果的鸟喙是顺理成章之事,“但引诱母鸟却是永恒的难题。”教授表示,光是天择这个理由,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疯狂的小提琴翅膀独奏这种对美的偏好。这首歌或许能帮公鸟找到伴,让它们得以交配、传宗接代,却会让它们丧失基本生存能力。如果连自身性命都堪忧,也不用去想后代的事了。普鲁姆教授说,在娇鹟的世界,以及在我研究的高级女性灵长类动物的世界,美通常是堕落、不理性、没有极限的,可能光彩夺目,但也可能害人性命,那通常是自成一格的世界,脱离实用性与功能性。
瑞贝卡住在萨顿区一栋上下三层楼打通的“宏伟建筑”里。那一区属于上东区较为古老、优雅、地理位置偏南的地带,并以美国人注定征服全世界的姿态,一直延伸到曼哈顿九十几街。据说瑞贝卡的先生最初从岳父岳母手上买下一个公寓,接着又决定干脆买下整栋楼。不,他不是地产开发商,而是对冲基金经理人;对于做那一行的人来说,买下自己住的大楼大概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
电梯门一开就直通瑞贝卡的家,我把外套交给服务人员后,走到窗边俯视曼哈顿东河惊人的美景——我从来不曾站在这样的高度,以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就在对街的东河。河流与四周的街区从楼顶看下去,像是立体模型或舞台布景。接着我又改搭另一部电梯抵达公寓三楼,那里显然是瑞贝卡专属的角落,到处装点着浅色花卉与米白色家具,中间有一张正对落地窗的美丽大理石长桌。身穿米色制服的服务生,递给宾客伏特加、龙舌兰、白酒等颜色晶莹剔透的饮料,以及简单、清爽的小点心。屋内有英国艺术家霍克尼<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8<i>的画作——看起来像是瑞贝卡的肖像,还有塞西莉布朗的巨幅油画,新锐艺术家陶巴奥尔巴哈<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9<i>的作品也在那里。我原本就听说,某几对夫妇的“艺术预算”高达两亿美元,看到瑞贝卡墙上挂的东西后,更可以想象的确如此。一旁伊姆斯夫妇<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0<i>设计的米白色桌子上,堆着宾客给女主人的伴手礼,袋子上的标识是蒂芙尼(tiffany)、dureacutee<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1<i>或蒂普提克(diptyque)<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2<i>。我的伴手礼——我和儿子一起烤的饼干——立刻就被女主人在门边迎宾的可爱双胞胎儿子开心接过去。我注意到桌子上除了小礼物之外,还有一堆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东西。靠近一点后,发现是现场女客的皮包。大家今晚都带着小型包出门,爱马仕珠宝色系的小巧凯莉包(亮红色鳄鱼皮)、香奈儿的格纹亮彩涂鸦包、挂着字母d与心型装饰的小巧迪奥包,在桌上闪闪发亮。我把自己简朴的饰有一朵红玫瑰的黑色晚宴包和别人的包放在一起,然后深吸一口气,看来今晚绝对不是一群妈妈订比萨来吃的轻松聚会。
艳光四射的瑞贝卡优雅地走过来,带我到房间中央,一一介绍我不认识的客人。很多人都是亿万富翁的太太,先生要么是拥有电视联播网,要么就是世界五百强企业的老板,或是指挥着不动产帝国与对冲基金。有几位客人是儿子同学的妈妈,有些不是,其中一人先前是时尚杂志编辑,现在则是时尚代言人兼三个孩子的妈,肚子里的那个也快出生了。另一位则是为了多陪陪三个孩子最近才刚辞职的新闻主播,肚里还怀着一对双胞胎。现场还有两名这种聚会一定会出现的才貌双全的“艺术顾问”。从事这一行的人有时多、有时少,人数多寡随着最有钱的前1%富人的财产变动。现场没有一个客人是胖的,没有一个是丑的,没有一个是穷的。每个人都在喝酒,而且似乎轻松自在又友善,跟在孩子学校里的样子不同,也跟在街上或参加活动时不同,没有平日的紧绷。我一下子意识到,眼前这群女人是放松的。我观察了一下,发现女王蜂中的女王没来,而且我的衣服完全穿对了,在这群有钱人之中也不显得突兀(虽然我的衣服是大拍卖的时候买的),所以我也跟着稍微放松了一些。
客人不只聊平常的孩子和假期话题,也聊政治和朋友,一个最近和先生分居、当晚不在场的朋友a,以及一个大家都认识、又要做第n次人工受孕、希望再生一胎能让爱玩的老公回心转意的朋友b。众人目光低垂,默默同情b一直流产,也为另一个羊膜穿刺验出糟糕结果的朋友c真心难过。我感到羞愧,我先前一直天真地以为身边的女人事事如意,日子过得舒服,看来人生永远不能尽如人意。但接着话题又转了,大家再度聊起最近流行穿什么。
眼前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子,这群衣服和妆容都无懈可击的女人,她们和西刚果盆地的艾菲人与阿卡人<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3<i>,以及卡拉哈里沙漠的昆桑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过狩猎采集生活的民族都是彻底的平等主义者,他们和大部分的史前人类一样,团体内不分阶级,也没有社会经济地位之别。在他们的部落,没有人拥有任何东西,没有任何人的地位比别人高或低。他们没有财产概念,而且生活方式又进一步强化平等主义。首先,他们会“要东西”,例如一个女人常会走向另一个女人,要求拿走她的珠子。小孩会走向没有血缘关系的成人,要求分一点食物。男人外出打猎时会跟别人开口要矛尖,而且也会拿到,没听过有谁拒绝他人的要求。此种礼物的机制,强化了无人拥有任何东西的概念。此外,不居功与谦虚,也让阶级的概念无从产生。众人成功围捕猎物后,真正的功臣会站出来宣布:“我们不确定在金合欢树下找到的麂羚是谁杀的,或许是另一个部落的人。这头麂羚全部的人都可以分,每个人都可以拿到一份。”让大家有肉吃的人不能居功,大家也不会把功劳归在他头上,而是宣布每个人都杀了那头麂羚,那头麂羚不是某一个人杀的,因此狩猎过后,众人依旧平等。
当然,如果我在瑞贝卡的聚会上,走向品味高雅又彬彬有礼的名媛,然后要求:“简,把你手上的三枚宝曼兰朵(polto)<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4<i>叠戒和浪凡(nvin)快乐包给我,我现在就要!”对方会当场昏倒。不过,今晚在场的女士在听到夸奖时,的确严格遵守非洲狩猎采集民族应有的礼貌,表现得万分谦虚。不论是今晚或平日,如果在全是女人的场合,听到赞美时,一定得不惜一切代价,千方百计回避那句赞美,因此整个晚上会听到:“那是chloeacute的上衣吗?你穿这个颜色真好看!”“没有啦,这件衣服已经穿四年了,而且我今天的气色看起来有十年没睡好了!”如果有人说:“你皮肤真好!”有礼貌的人应该要回:“没有啦,我的皮肤一年到头都干裂,看起来好,只是因为今天化了妆,真的!”“你是不是瘦了?身材真好。”此时一定要说自己根本没瘦,然后东拉西扯,例如:“没有啦,大概是因为我今天穿的裤子有塑身效果,我听说你现在每天都跟好莱坞的崔西教练一起健身,效果真好,你看看你!”
一开始,我还以为碰到赞美要左躲右闪是因为害怕招人嫉妒。如果有人喜欢你拥有的东西,你得把那样东西说得一文不值,以免对方讨厌你,以后时不时要设计你、陷害你(地中海人和中东人把这招称为“抵挡邪恶之眼”),但我发现我错了。这种迂回的一来一往,别人赞美你后就得贬损自己几句,其实是在维持阶级的稳定性。上东区的女人太有钱了,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如果不靠这种方法,上下之分会大乱,女王蜂每天都在换人做。赞美其实是一场测试:你承不承认自己是我们的一分子,大家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还是你想要压倒其他人?我注意到,瑞贝卡是唯一被允许接受赞美的人。有人说她看起来好美的时候(她的确很美),她会嫣然一笑,然后说:“你嘴真甜!”瑞贝卡和幼儿游戏团那位社会地位超高的妈妈一样(那个驱逐我和儿子,装模作样,不让我们参加夏日游戏团的妈妈),有人赞美那个妈妈很美的时候,她只会纡尊降贵点个头,挤出一个小微笑,不用否认自己很美。同样的道理,瑞贝卡是今晚的女主人,每个人都赞美她,其实是在承认她女主人的地位。其他人就算真的很美,大家也不会承认她们的美貌,心照不宣就好。
用完美味的晚餐后——无麦麸、有机、健康,由服务人员小心翼翼一一摆放在客人面前——话题转到纽约社交界最近出现的搞不清楚状况的美国西岸人。一对来自洛杉矶的有钱夫妇,尤其是那个太太,最近在向某位长期投身慈善事业的工业巨子致敬的盛会上,居然抢主角锋头。大会一宣布那位工业巨子要捐出一百万美元,那个俗气的褐发女人跳出来大喊:“我跟我老公捐两百万!”她的失言和厚脸皮让全场鸦雀无声,纽约慈善圈的重量级人士,立刻靠着私下耳语与公开的社交排挤方式,惩罚那位太太。今晚审判团也出动了,一名女宾客很有技巧地批评:“那位太太很洛杉矶,讲话非常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居然问我隆胸手术是谁做的。‘那对东西不可能是真的。’‘是真的!’”大家笑得东倒西歪,赞同那对洛杉矶夫妇的问题是没搞懂这里的规矩。曼哈顿的社交圈有自己的一套运行方法,大家早已把那套标准内化;但那对夫妇还没有。
曼哈顿特有的季节性社交舞会,已经至少有百年历史。每年四到六月是曼哈顿的“宴会季”,夏天时派对移师汉普敦,到了九至十一月,又重新在曼哈顿举办。有些是表扬捐款大户的晚宴,有的是慈善与劝募活动早餐,以及吃不完的午餐会,名目包括赞助疾病研究、生态环保、扫除文盲,也可能是为了赞助文化机构。这一类活动完全是女性的场子,除了丈夫会出席的活动,男女全都严格分隔开来。游戏规则很清楚。你可以买票进场,也可以受邀当其中一桌的客人,或者如果是你支持的活动,你是委员,委员会由你出力或挂名,你也可以买下一整桌的位子。若是午餐会,帮自己和九个好友留位置,三千五百美元至七千五百美元一桌;晚宴的话,一万起跳。大部分的活动会同时举办无声拍卖,你可以用记账的方式,匿名拍下长桌上的奢侈品,帮活动募到更多钱。
每次我参加这种全是女人的早餐或午餐会,都会想起灵长类动物帮彼此梳毛的行为——卷尾猴、吼猴、狒狒会帮忙整理“朋友”的毛,有时一整理就是数小时。它们花时间待在一起,亲密地触碰彼此,以强化彼此之间的关系,为未来的结盟铺路,这种结盟有时甚至可以救命。上东区的女人看似并未替彼此抓身上的虫子,但或许其实我们有。我们聊天,一起吃饭,一起喝饮料,我们问别人穿了什么新衣,她们的孩子和工作好不好,还一起参加公益活动。我们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是在降低戒心、建立关系,以及彼此碰触。灵长类学者称这类现象为“互惠利他”(reciprocaltruis<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5<i>:“你帮我梳毛,我帮你梳毛。”宴会季完全展现出这种精神:“如果你来我的慈善活动捐钱,我也会去你的慈善活动捐钱!”曼哈顿富人靠着这样的办法建立与维持人际关系。你可以一边做公益,一边“展现”你有能力做公益。人类和其他灵长类动物一样会结盟,会做出有利于社会的行为。此外,许多人类受农业社会影响,有阶级观念。上流社会的早午晚餐公益活动,证实了这个论点。
晚间的活动如果有丈夫出席,一般会有举牌式的现场拍卖,好让大家知道某人有能力用过高的价格,抢下安圭拉的小岛之旅、私人飞机的拥有权、洋基队<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6<i>比赛的包厢,或是尼克斯队<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7<i>在麦迪逊广场花园最棒的一楼座位。据说在某场学校的现场拍卖,一群四年级学生做的饼干罐以六万美元成交,某班小学生的手指画卖到两万美元。炫耀性消费变得无比高尚(或是无比简朴,看看孩子们的美劳作品就知道)。你的社会阶层,要看你在活动中出了多少钱,但也要看,你认识现场的谁,你和谁讲话,你坐在哪里,你是谁的客人,或是你的客人是谁。脱稿演出的人,例如前文提到的那位洛杉矶太太,以及在她之前的费利克斯罗哈廷<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8<i>,很快就学到这些神圣的部落仪式有多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罗哈廷曾公开抱怨,与其参加没完没了的奢华“癌症舞会”,还不如直接开张支票给想捐钱的慈善机构,结果立刻被上流社会排挤,最后在《纽约时报》上写了一篇文章解释事情始末,承认自己错了。
“攀龙附凤”(socialcliing)是曼哈顿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我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总是想到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女王蜂中的女王”以及她的上流社会朋友是最高阶层的人类,其他努力往上爬的人紧跟在后,那些女人穿着香奈儿套装,或是圣罗兰裤装,闪闪发亮的包拿在手里,或挂在纤细的肩膀上。她们在黄昏时,手脚利落地爬上树,穿越一层层树枝,最后在最佳高度找到理想位子,眺望着下方的森林,或是前方的大草原。她们和所有灵长类动物一样,包括我们的人类祖先,高处的视野让她们感到安心,感到富足。
夜晚降临,女宾客向瑞贝卡道别,互吻脸颊,感谢招待。今晚在场的女人和平常一样,一边道别,一边问:“星期四会见到你对吧?你明天会去学校开会吗?”确认下次会再见面,就像挡掉赞美一样,这是在确认自己是团体的一员。
我研究的部落女性为了让自己美丽,的确付出代价。她们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像没有感觉的假人,还拼命节食,做运动做到死。此外,她们还替自己、替孩子、替另一半交际,为了保住社会地位辛苦得要命,永远有参加不完的活动。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由男人买单。那天晚上在瑞贝卡家,我觉得那些有钱、能干、美丽的女人的确有权有势,但我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男人总是不在场。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其他的女性会回答我:“只有我们女人比较好玩!”有一次,我参加了一场特别温馨、特别友善的晚宴,一名男性告诉我:“别开玩笑了,我们比较喜欢这样!”——男人和女人在不同房间分桌而坐。我觉得这种性别隔离的现象,就跟“女人就该待在家带孩子一样”,具有更深层的社会意义,但大家却像在参加“拯救威尼斯”艺术慈善化装舞会一样,戴着面具,假装这不过是一种偏好而已。人们告诉我,性别隔离如同挂在衣物间的名牌服饰,不过是一种“选择”,刚好喜欢那件衣服的设计而已。
然而全球各地的民族志资料不是这么说的:一个社会的阶级制度越严格,性别隔离的现象就越明显,女人的地位也越低。或许这里也是一样,只是乍看之下不像,但谁知道呢?部落里的女人成群结队出现在曼哈顿各个只限女性的零售店与社交场所时,当她们出现在女人组成的委员会、幼儿音乐班旁的高级早餐店、昂贵的健身房或spa,讨论着孩子,讨论着家长会,同一时间男人在做些什么?男人通常正在工作,身边是其他男人,处于成员依旧大多以男性为主的公共与商业世界。有时候,男人会参加爹地扑克之夜,或是纽约各地的私立学校募款活动。没有妻子胆敢出席这种活动,也不会有人问东问西。有时候,女人会私下向我吐露心声,她们怀疑自己嫁的有钱有势男人,正在享受,正在四处风流,正在外遇,正在进行田野生物学家口中的“偶外交配”。
从人类学与灵长类动物学的角度来看,外遇和败德无关,和情境有关。当然,在我研究的部落,许多男人选择一夫一妻,然而种种因素相加之后,全球各地的上流社会有钱男人可以自由地“偶外交配”,又不必承担任何假设性或实质的后果。人类和所有人科动物一样,性成熟后必须离开原生群体的一般是雌性,雌性会失去娘家提供的重要社会支持,不得不和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性结成脆弱联盟(母侏儒黑猩猩是人科动物中的例外,她们想出一个增强联盟忠诚度的策略:与女性伴侣频繁进行同性间的)。相较于和原生家庭同住、周遭都是声援你的血亲,一个女人如果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实在很难轻易带着孩子离家。我朋友的朋友老公很花心,但这位朋友一直等到孩子都被送到寄宿学校后,才离开老公。她的理由是:“孩子的出生地在这里,我不能就这样搬回长岛的娘家。”
雌性比雄性弱势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必须离家的是雌性。雌性人类还面对其他灵长类动物无须面对的基本难题:她们是依赖人口。人类是唯一一种大量共享食物与资源的灵长类动物。在许多社会,雌性人类被迫食衣住行都得倚赖雄性。带着孩子的母鸟、艾菲人母亲与黑猩猩永远都在靠自己寻找食物。昆桑族带着幼子的女人,每一个都会带食物回家,全族人每日所需的卡路里,八成五都由她们提供。菲律宾的阿埃塔人<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9<i>,即使是怀孕时也还在打猎。这些部落女性因为负责“养家糊口”,她们有权有势——想离开伴侣就离开,想跟谁上床就上床,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而且她们说的话部落会听,很有发言权。对上东区人与上东区的婚姻来说,情况就和卡拉哈里沙漠与东南亚雨林一样,资源再重要不过。如果你没能力带植物根茎与野豇豆根回家,如果你没在赚钱,你在婚姻里就是弱势,你在世上就是没有势力,没什么好说的。
平日我观察与来往的男性(我们的交际通常很尴尬——每个人似乎都对人际关系有点生疏)占尽社会上的便宜。地位最高的雄性人类,如同世界各地的雄性灵长类动物,有各式各样强迫雌性留下的手法。雄性阿拉伯狒狒会靠着翻白眼威胁与啃咬脖子,控制后宫里的雌性,恐吓她们不准和其他狒狒,甚至连走远一点都不行。波多黎各的普通母猕猴(亦称恒河猴)如果试图和低阶雄配,她们会被驱赶甚至被伤害。除此之外,许多雄性灵长类动物都会弒婴,杀掉其他雄性留下的孩子,好让做母亲的雌性重新发情,怀上他们的亲生子。
当然啦,公园大道的雄性灵长类动物不会做得那么明显,他们的手法比较高明,靠着掌控女性取得资源的渠道,掌控着家眷,让女人服服帖帖。他们可以决定送或不送昂贵礼物,要不要让你享受奢华假期,要不要让你在换季时有零用钱买衣服,要不要让你有钱做脸和健身,要不要让你在做慈善事业时有钱可捐,而慈善事业是女人能接触外界的机会——以上在某群人之中,都是很常见的手段。也因此好几名女性告诉我,妻子会有“年终奖金”。这种奖金有的会在婚前协议书里明白写好,有的则是丈夫很大方时会发放——也或者丈夫可以随便找理由不给钱。这种事在太太的社交圈里是公开的秘密,她们会在委员会议或是晚上和闺密一起出去的时候,告诉别人:“我不确定今年能捐多少钱,因为不知道今年的慈善零用金有多少。”“我先生还没决定我的年终奖,所以不知道我会坐在主办桌还是慈善桌。”这一切都是许多位高权重的男性让人乖乖听话的手法,他们靠着这一套,保有自己在社会上与婚姻里最大的优势,只不过外界看起来他们很大方,对老婆很好,让女人过得舒舒服服。
我观察得越深入,就越觉得处处是权力不对等的现象。女性不仅在人际关系上会碰到权力不对等的情形,制度、社会与文化也处处对人设限。曼哈顿有钱男人是重要董事会的成员——医院董事会、大学董事会、高知名度疾病的基金会,那样的董事会每年都会给出收到十五万美元以上的捐款(你同意捐多少,再加上你从别人那里收到多少钱)。有钱男人的妻子则一般是小型董事会、女性委员会、偏远地区博物馆的成员,每年仅捐出收到五千至两万美元。有钱有势的丈夫是高级私立学校的理事,妻子则是“家长会会长”,负责以无偿的方式成为所有妈妈的社交与联络中心。有孩子的贵妇,当老公在外头赚好几百万美元时,她们自己却没什么选择,被迫向上东区的“妈咪经济”(ynocs)臣服(“我必须当个好义工,我的孩子才能进好学校”)。这些妈妈把自己在大学、研究所、高级专业工作中辛苦学来的技能,以免费的方式赠送给孩子的学校——组织各种活动、编辑校刊、管理图书馆、举办糕点义卖。要是没有这群担任义工的贵妇妈咪,要是没有她们每年免费做那些若是支付薪水得要数十万美元的工作,学校会破产。从某方面来说,女性参与“妈咪经济”是为了让自己有事做,为了觉得自己有用处,但除此之外,这其实是一种可以拿来向人炫耀的奢侈生活方式——“我以前有工作,我有能力上班,只不过我不需要上班。”但她们能做的事,和她们的先生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男性在外头可以赚到巨额财富,而且还“自愿贡献家产”——亿万富翁喜欢公开承诺捐出自己一半财产。
妻子和其他有孩子的女人,在freds<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0<i>或波道夫古德曼百货公司吃午饭,她们的“大猩猩”丈夫则游走在俱乐部里。几年前,你可以在曼哈顿的21俱乐部(21club)<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1<i>同时看到外交官基辛格、电视网大亨艾尔斯<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2<i>与传播名人萨菲尔<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162853740162853740164620210119174204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893e08405538b49b95b4b060012977add17"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3<i>,他们全都坐在离彼此近至几厘米的地方,没事还会到每一桌打招呼,巩固自己在这世上的势力。纽约有个叫“烧烤厅”(grillroo的地方,与其说是一间餐厅,不如说是男性俱乐部。我先生某天算了一下,发现那里的男女比例是四比一(其他男性告诉我通常是二比一)。觥筹交错之间,生意就这样谈成了。在我研究的部落,生意的事大多由男人出面。
那天晚上,我站在瑞贝卡家楼下拦出租车,脑海里回想刚刚在二十六楼的巨大窗户前俯瞰的景观。在那个全世界最高阶层的经济体的最有钱地段,在那个特定街区的小角落,有一群离开职场、一辈子不必再工作的女人。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那群有钱的女人似乎是够幸运,但同时她们也被关进一个性别隔离的世界,只能担任次要董事会的董事,只能出席慈善早餐会与午宴,只能和孩子的同学家长社交,整个暑假只能待在汉普敦的避暑豪宅。上东区的上流社会女多男少,男人很珍贵,资源也都在男人手中。他们的妻子只能靠先生养,照顾着不能没有父亲资源的孩子。上东区的男人随心所欲,他们说自己和妻子是平等的伙伴,但钱主要还是由他们掌控。男人可以平等对待妻子,但也可以随时不这么做,打破婚姻的约束。女人依旧是依赖人口,依赖着她们的男人,而做丈夫的人,随时都能忽视自己的义务。可以花丈夫的钱很棒,但比较一下人类与人类灵长类亲戚的社会之后,你会发现能花男人的钱所带来的力量,还不如自己当那个赚钱的人。一个女人如果清楚这种状况,知道男人与女人握有的权力有着天渊之别,甚至就算只是隐隐约约意识到这种不平等,她晚上会睡不着觉的。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