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对面始终把目光停留在他的怀中人身上的顾翰霖，眼神在对方脸上好似凝滞的贵族的那种几乎“神圣”的笑容上停留了一秒，眼角眉梢的愉快更深了几分，心头一直盘旋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和对方相视而笑了一会儿，直到顾翰霖眼中的神色渐渐冷凝，瞳孔越发幽暗深邃，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这位先生，时间不早了，我的爱人有些累了，我们回家后还有——要事要做，就此别过了。”

顾翰霖听到“要事”而已，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神色，大家都是成年男人，且都不再属于“童子军”行列，这种暗示彼此都心照不宣了。

此刻，落日西垂，与若隐若现的夜幕相接，黄晕铺洒在天际，其尾晕逐渐融于层层蔓延的夜色中，显得黯淡无光，杜豫的话音飘散在暧昧不明的光线中，平白在顾翰霖的心上轻轻挠了几下。

他借着朦胧的暮色凝视着对方怀中慵懒地靠着，好似没有骨头似的清雅美人，心上时有时无的痒意逐渐化为一股骚动，令他酥麻难耐，有点痒，有点痛，又有些燥热，他不禁扯了扯颈间精致的领带，喉结上下滑动着，整个人都因这个动作瞬间透出一股不正紧的气质。

顾翰霖看得有些入了神，脑中浮想联翩，双眼迷离，被杜豫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见对方神色不虞，他好像没事人一样摆出看似优雅、在倪南卿眼中却实则衣冠禽兽的笑容，刚要借口挽留，就被门口一人打断。

门上的纱帘被撩起，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一个人五人六的男人，倪南卿瞄了一眼，俨然就是他刚才在二楼撞上的那个“张先生”，杜豫的前同行——张毅。不过一会儿功夫，对方看起来又灌了不少酒，此时脚步虚浮，红晕从脑门儿一路蔓延而下，他停在门前，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们，两眼眯成两条缝，真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愁眉苦脸地瞅了好一会儿，他才隐隐约约辨认出几人，那两颗浑浊的眼珠子含着轻蔑略过倪南卿和杜豫，直到转悠到顾翰霖身上时，瞬间像看见了食物的饿狼一般眼放精光，二话不说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

他凑到顾翰霖面前，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各种自作多情地推销自己，完全忽视了对面两人，简直让人没眼看。

顾翰霖早在他靠上来的时候，眉间便闪过一抹嫌弃之意，却顾及自己的绅士风度，强行克制住自己一巴掌呼上那张不停地朝他放射“酒气弹”的“猴屁股”，只是表情上的一言难尽着实让倪南卿忍不住地幸灾乐祸。

倪南卿没兴趣欣赏这场“神明”与“恶鬼”之间跨越天地的充满铜臭芳香的交流，从杜豫怀中探出头，冷淡地说道：“既然顾先生有‘贵客’，那我们也不好再打扰，就先告辞了。”

他眼波流转间闪过一抹狡黠，这“贵客”二字自然是用来恶心顾翰霖，也算是他在临走前回赠给对方之前对他动手动脚的礼物。

果然，顾翰霖脸上飞快滑过一个作呕的表情，又迅速以那副习以为常的优雅面具掩去，这番作态更令倪南卿体会到自己先前的愚蠢。

他被迫不及待地打断他们谈话的杜豫往胸膛前一带，侧过身体挡住顾翰霖的视线，抱着他往车上走去。擦身而过之际，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眼角含笑、睨视着他的顾翰霖，嘴角弧度暧昧，仿佛是在看一粒随风飘扬、无足轻重的沙粒。

被对方以如此轻慢的态度对待，顾翰霖非但不恼，反而右手扶着额头，发出低沉的笑意，在已经笼罩下来的夜色中透着隐秘却又撩人的诱惑意味，吓得张毅喋喋不休的嘴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他此刻的大脑被酒色掏得一空二白，又拼命地攫取顾翰霖皮肉中的逸散出来的财富的芬芳，一时间竟然撑出了熊心豹子胆，就差贴到对方脸上去，扒开那颗脑袋查看一下里面的流窜的念头。

顾翰霖对他的胆大妄为怒火中烧，却面不改色，只是脸上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分皮笑肉不笑的僵硬，仿佛皮下的血脉被冰封冻结了一样，丝丝缕缕的寒凉之气从那双幽暗的眸中渗出来，冻得张毅打了个哆嗦。

后者在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下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脊背上已经沁出一层冷汗，被夜风一吹，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骨，令他浑身一颤，抬头看去，对方的背影已经没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