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懒散地倚在沙发背上,左手搭在软皮扶手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里的播放器,单看他微眯着眼的沉醉其中的样子,还以为他把玩于指间的是什么上等玉石宝器。
他歪歪扭扭地窝在沙发里,像一张散了骨架的精致华贵的皮子,没个正行,却偏偏生得一派风流之态,衬衫软踏踏地挂在身上,七岔八皱,崩掉了领口的两颗琥珀扣子,袒露着胸前孕育着靡香的皮肉。
“顾先生,我按照您的吩咐下去问过倪南卿了,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言语之中尽是不屑鄙夷,还把我臭骂了一顿。”
方宇低着头挪上前几步,义正言辞地讲述着倪南卿的傲慢无礼,语气中渐渐染上些许委屈的哽咽。他咬着嘴唇,在红艳欲滴的唇瓣上添了一抹苍白,似在强行忍耐着羞辱与痛苦,一边抬眼瞥着面前的“神明”,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男人嘴角慢慢挑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流露出几分邪佞的气息,仿佛电影屏幕上的慢镜头,瞬间给他笼罩上一层衣冠禽兽的纨绔风态。他玩味地欣赏着对面人绯红的脸颊和渴求的眼神,一言不发的沉默落在方宇眼中倒是更像纵容和默许。
正当他按捺不住骨子里的酥麻瘙痒,想上前求索一剂能让他释放得以抒解的灵药时,男人的声音飘入耳中:“角色颠倒了吧!难道不是你的嘴唇先臭的吗?况且,就算他羞辱你,除了受着你还能做什么?莫非你想报复回去吗?这种危险而愚蠢的想法还是趁早打消比较好,你觉得呢?”
方宇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在男人的一字一句中,脸上的红晕如潮水般“唰”的褪去,身体好似被寒气一寸寸地冻结,泛起不正常的苍白脆弱,只消轻轻一碰,就会分崩离析。
他努力地压抑着,却依然藏不住声音中的颤抖:“对、对不起,我是、只是一时间昏了头,才会对倪先生出言不逊,请您饶恕我!要不,我现在就去找他,向他赔礼道歉!我现在就去……”
余下的话音在男人抬起的左手中消失殆尽,方宇半张着嘴,煞白的脸,黯淡的唇,凌乱的眼神,这一切都让这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显露出与他年龄、面容大不相符的滑稽颓丧,竟让人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人只是一缕托生在一具年轻俊秀的皮囊里的狼狈衰败的灵魂。
面对这种诡异而奇妙的落差,大概也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金科玉律可以囊括的世人态度——正如男人侧后方双手交叠于腹前,垂眼颔首,毕恭毕敬地站在沙发边,将自己当做一个背景板的女人。若非她偶一抬眼时一闪而过的怜悯,又怎会叫人惊叹这原来还是一个有点活气的、称得上漂亮的女人。然而,和女人那好似观音菩萨般的悲悯大相径庭的就是男人的傲睨自若的看戏姿态了。
男人津津有味的打量着方宇的惊慌失措,漠不关心地说:“你也不用去找他道歉了,打一巴掌再给个红枣,这显得多虚伪呀!再说了,人家还不一定乐意见你。”
“那我……”方宇脸色越发虚白,脸上冷汗簌簌,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可怜人,刚开口又被打断了。
“你既然都羞辱过他了,也被他顶回来了,那就算是扯平了,何必再做那些低头道歉的下贱事儿,平白丢了脸面,也折损了我脸上的光。”男人停顿了片刻,突然身体前倾,一把拽住方宇的领带,将人拉到近前与自己平视,“毕竟,在我眼里,你也算是半个我的人了。”
扽着他领带地手已经撤去,方宇却依旧维持着弯腰伸头与男人平视的姿势,大脑混沌不堪,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轻飘飘的找不到着力点。他看着面前优秀的男人,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令他不禁后退几步。不同于刚才被对方识破谎言的惊慌,那只是害怕被他惩罚,甚至放弃,从而失去一切能够靠近天堂的可能。此刻的恐惧则是来源于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看不透、摸不清,对方的反复无常令他忐忑不安,他好像赤身裸体地被扔到对方面前,却还以为他们在互相试探。
“怎么了?好好的发什么呆呀?来,坐到我身边来,我想感受一下你的温度。”男人拍了拍右手边的位置,温文尔雅地笑道。
方宇面色依然煞白得好像抹了面粉似的,面对那个之前求而不得的位子,心中五味杂陈,再不复当初纯粹的喜悦。他挪着步子过去,不敢贴着男人坐,双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角余光留意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被他这般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小心翼翼取悦了,男人长臂一伸将方宇整个人抱坐到自己的腿上,左手在他腰间来回抚摸揉捏,眉眼间渐渐露出一丝惬意,他贴到方宇的耳廓上,呢喃道:“你的温度,真舒服!我喜欢这个手感。怎么样?舒服吗?喜欢吗?”
方宇在对方轻重有度的爱抚下,苍白的脸上再次爬上大片红晕,原本僵硬的身体也在对方怀中软了下来,好似化成了男人胸膛上的一汪春水,羞涩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细弱蚊蝇的“嗯”,就不再说话,只像没骨头似的趴在对方胸膛上,略显急促的呼吸意图分明地催促着男人的举动,渴望着更进一步的接触。
然而,男人似乎真的如他所说,只是想抱着他感受他的温度,来给自己的身体取暖。这种浮于表面的触碰令方宇内心的不安再次翻涌上来,他状似无意地在男人怀里蹭了蹭,发出幼猫般的轻喘细吟,却失望地发现对方并不为其所动,只是抱着他,双手在他的皮肤上不停地游移,神色优雅从容,呼吸沉稳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