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席卷之处,过往与现实交叠在一起,撕扯出的画面,是断壁残垣,是天崩地裂。
池漾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卷在空中,摇摇欲坠,暴雨将倾。
她的目之所及处,那个男人正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来人看起来是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但池漾知道今年的他已经五十岁了。
一身裁剪上乘的深棕色西装,价格不菲,发型一看就是有专人打理,得体妥帖,不见白丝,脸上挂着温和疏离的笑。
温和和疏离相比,疏离更多。
毕竟,气质这种东西,不是一天能养成的。
年轻时那样杀伐果断、狠辣无情的人,不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为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有些人,竭力想逃开过往,过往却都写在了他们脸上。
他一步步逼近,身后是散落了一地的阳光。
可这阳光,没让池漾觉得有半点温暖。
因为,她很清楚,他不是携光而来的人,而是偷了光、还要将她拉入黑暗的人。
那些沉于岁月的回忆,因他的出现瞬间复苏。
池漾蓦地,心口一噎。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指,细长指节被压出白痕。
秦楚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到她的身边,朝她伸出手,唇角挂着笑意,又重复了一遍:“池律师好。”
池漾仰头,对上他漆黑如墨的双眸,顿觉冷水浇背,寒意钻心刺骨。
她恨不得,现在就抬起手——
扇他一巴掌。
然后,将身上的所有芒刺对准他,用一个个罪行,把他虚假又伪善的面具,撕裂得体无完肤。
可是,她不能。
在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之前,她不能冒这个险。
因为,她有软肋。
这个软肋,她不能让他攻破。
因此,纵然理智被死死地堵住,连呼吸都觉困难,但她不能垮下,不能原形毕露。
还好,他曾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她如何在最无助的情况,为自己造一层保护的壳。
所以,几乎是瞬间,池漾把脑海里的断壁残垣强势搬空。
她眼神挟着凛光,冷若冰霜地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年未见的男人,眼神直直略过他伸过来的手,声线冷寂:“谈合作?”
听到她的声音,秦楚河蓦然怔住,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随之,他眉间覆上几许复杂情愫,声色也瞬间缓和几许:“是。”
池漾径直走过他身边,一个眼神都没撂下,转身对孟仲季说:“找顾律师过来,我这几天案子多,接不过来。”
“哦、我这就”孟仲季话说到一半,被强势打断。
秦楚河一脸知会地开口:“我既然来了,肯定是有目的的,池律师这么果断的拒绝,怕是到时候会后悔。”
池漾脚步一顿,冷冷道:“去会议室。”
空荡沉静的会议室里,两个人分坐于会议桌两端。
池漾打开笔记本电脑,用屏幕遮挡住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竭力压抑住颤抖的势头,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秦总,有什么需求,请说。”
秦楚河凝着眉眼,闭口不提公事,目光打量着对面的人,唇角弯了起来,眼角褶皱更为明显,“池律师跟我听说中的不太一样。”
池漾面不改色:“我工作的状态就是这样,还请秦总见谅。”
“那生活中的状态呢?”秦楚河问,“不知道池律师还记不记得,半个多月前,我们见过一次。”
他说的是,云锦书替她补过生日的时候,他们在餐厅走廊上的一次会面。
听到这句话,池漾心里一阵冷讽。
何止是记得,那次见面就像是噩梦一样,纠缠了她数个难眠的夜。
“这个还真的不太记得,”池漾否认道,“秦总有什么需要还是尽早提出,我不习惯在工作场合聊私事。”
“那这个,池律师一定有印象吧。”说着,秦楚河将手机滑过会议桌,递到池漾面前。
池漾微敛眉眼,目光下移,嘴角瞬间僵住。
——那是一个多月前,她在聚享商务晚宴上拉小提琴的照片。
与那天如出一辙的荒谬感再次铺天盖地的朝她涌来,池漾尽力压住嗓音里的颤:“你怎么会有这张图片?”
秦楚河说:“那天,我在现场。”
听到这个答案,池漾没忍住,冷哼了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她目光一凛:“既然秦总当时在现场,应该也知道我这么做的缘由。说实话,我觉得能教出那种出言不逊的孩子的家庭,父母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合作的原因。”
她说的话一点都不客气,秦楚河听了明显有片刻的怔愣。
他尽量让神色恢复如常:“所以我特意来跟池律师道个歉。当时犬子不懂事,但他意指的对象绝对不是你。”
池漾冷冷一瞥,“不重要。”话已至此,她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势,“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秦总可以离开了。”
秦楚河也随之站起身来,目光似烛火,看向池漾,“池律师,我这次过来是抱着真心合作的目的。未来几年,伟达集团有在京溪发展的意向,需要成熟的律师团队加持,当然,回报自然不会少。”
池漾径直走过他身边,“你可以直接与顾律师联系。”
见状,秦楚河赶忙拉住池漾的胳膊,声调抬高:“池律师,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们一个刚成立几年的律所,究竟哪里来的底气,就这样放弃一个大客户?”
“底气?”池漾甩开他的手,声音一寒:“我有底气,是因为我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