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贤妃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担心她的处境,沈念心着实十分意外。她原想,对方会更多关注一下沈嘉绮手中的凰签的。
沈念心微微敛了眸子,安抚地对沈贤妃说,劳姑姑惦记。这事于我,倒是无碍。
确实如此。如今穆子恩的太子之位,已然朝不保夕。若非西北军政动荡,此时绝非易储的好时机,恐怕废黜太子的旨意已经出来了。
就算诚明帝心里对穆子恩再是疼爱,作为一个皇帝,他也不可能做出再对穆子恩包庇纵容的事情来。
这样的东宫太子,他有一个什么样的太子继妃,对于旁人来说,已经无关紧要。虽然沈嘉绮与她是同出一门的国公府嫡女,但她与二房并没有太过亲近的往来。若沈嘉绮进了东宫,有朝一日诚明帝起了处置的意思,也跟她与穆子晏没多大关系。
更何况穆子晏做事周全干净,虽然做了几年的太子党,但究其行事,都只是对于东宫储君的扶持和尊重,对穆子恩背后做的那些肮脏的勾当,他都能分割得干干净净。
所以东宫会如何,大家都只是坐等看戏罢了。
然而这世上有很多事,到底不能仅以道理计。沈念心微微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沈贤妃,眼中不免浮上一丝不忍,只是,心儿觉得,二妹妹并非是会被眼前荣华遮了眼的人。太子继妃之位,是非凶险怕是比荣华富贵更多。
沈贤妃闻言一愣,片刻之后恍然道:我一直觉得,心儿你心性沉稳坚定,不是容易让情感战胜理智的人。以前看你与家里那两个姑娘也不是特别亲近,却不想,你会对二姑娘的处境心疼。
倒也不是心疼。沈念心笑着摇摇头,道,只是觉得心有戚戚。女儿家的婚事,是决定一生的大事,若是被迫走上险路,怕是任谁都不愿意的。
时也,命也。沈贤妃感叹一句,这世上的人,有几个人能一辈子都完全遵从自己的本心行事呢?或多或少地,总会被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所限制,她既有凰签之命,想来也该消受得起。心儿也不必为此做无谓的担心了,要我看,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便是比什么都强了。
姑姑说得有理。时也,命也,且看二妹妹的造化吧。沈念心犹疑一番,还是没有将她自己手上也有凰签一事告诉沈贤妃。
现在朝中的局势,除了穆子恩声望日颓,穆子熙做的那些事,却还没有被翻到明面上来。朝臣中拥戴大皇子府的不在少数,在这样的时机,穆子晏不宜出头太过,韬光养晦方是上策。
至少,也该等到他去西北历练一番,挣出两桩军功来,根基才会更稳。
启禀娘娘,禀皇子妃,四殿下已经到了。巧盼进门来通传,两人的谈话刚好也告一段落。听到四殿下已经来迎,便也不再耽搁,略一收整一番便准备出门,往邀月楼而去。
此时的沈念心却没有想到,邀月楼中正酝酿着龙潭虎穴在等着她呢。
众人依次落座,皇贵妃照看着各处安排。沈念心也不与沈贤妃一道,径自走到了穆子晏身边的席位上,微微倾身便可与另一侧的苏雅雅交谈两句。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殿外传来宫侍的通传说,是诚明帝和太后到了。
太后已多年不插手后宫中事,但从前见她,威仪尚在。然而在皇长孙夭折之后,太后退居常宁宫静养,不过数月而已,今日再见,却发觉她苍老憔悴得厉害。
诚明帝与太后两人在上首落座,殿中众人纷纷起身叩拜。
都起吧,今日既是家宴,便没有那么多的虚礼。太后摆摆手说道,只看那精气神儿,便知她身子大不如前了。
她向来疼爱穆子熙这个皇长子,而对于穆子熙府中的皇长孙,她向来也是十分喜欢的。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儿,到底还是让她伤了心。再加上本就上了岁数,这一番折腾下来,怕是身心俱损。
太子呢?太后的目光将座下众人都扫视一圈,眼见太子那处的位置空空荡荡,不只是穆子恩不在,就连东宫的两位都在侧妃都没出席。
皇贵妃怕太后对太子心生怪罪,于是立即回话为东宫开脱解释:回母后,太子近日悲恸过度,却是有些伤了身子了,并非是有意懈怠。还望母后多多体谅他如今这般痛心的处境。
太后听闻此言,却没觉得心里熨帖,反倒因为是皇贵妃回的话,平白便生出几分不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哀家每年寿辰,都会听皇贵妃你说有一个两个的心情不好。怎么,皇贵妃是觉得,哀家活得太长了,碍着谁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