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运气不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敌军。回到主帅军帐时,总算是赶上了救她一命。
那一场战役中,打掉了小半个前锋营的主力,作为主帅,十四岁的她也在那一场战役中受伤,可是她与将士们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她以三万军马伏击对方十万大军,虽然最后只有一半的人活着回来,却生生绞杀北齐六万人马,迫得北齐退兵三十里,三月之内,秋毫不敢进犯。
那一战,不仅成就了她赫赫威名,更是成为了后世治军之典例。
哦对了,那时候,他已经跟随她从了军,成了她专属的随行军医。
说是这样说,她却从来不愿意享受特权,更是看不得任何一个将士忍受伤痛。所以即便他想跟着她,也总是会被她派去给将士们疗伤看病。
虽然很辛苦,但是看着她又欣慰又心疼的笑,他又觉得多苦多累都是值得的。所以军中上下,十来个军医里,数他这个年纪最小的看病最多,久而久之,医术也提高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后来的几十年里,想起那段在西北时最艰苦的日子,他都会觉得幸福又满足。至少那时,他与她是最亲密无间的挚友,同吃一锅饭,共喝一碗汤。
虽然很少有肉,但那却是他记忆中最美味的饭食。
不知怎么回事,外面的风,似乎是越来越大了,空气中隐约还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在这夏末秋初的季节,确实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
夜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吹得桌案上的烛火微微晃动。连带着的,映在纸面上的灯烛的影子,也被拉扯得变了形状。
他拿起第三张药方。这不是给人治病的,是给马治骨伤的。
她有一战马,赫赫有名,就算是在《大铭史》中,也是有明文记载的ashash名唤战神。
她总爱夸战神,说若是没有它,她也不可能打那么多胜仗。
他听了,总是不以为然。那么多胜仗可都是她拼着性命打出来的,如何能把功劳都算在一匹马的头上。
可有一日,她遭遇伏击。是战神大发神威,废了自己一条腿,才将她安然带出埋伏圈。
从那一天起,他心中就对战神充满了崇敬与感激ashash谢谢你,让她活着回来了。
他这木匣子里的方子,其实没有特定的顺序,只是想到哪儿便写到哪儿了。可是现在回头看看,却似乎都有规律可循。
从他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在用这样的方式记录着他们之间的故事。
可惜,好景不长。西北是安定了,她的人生却开始不幸起来。很多人都羡慕,她一点儿都不端庄婉约,反而粗鲁地像个男人,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得起太子妃的身份?
他心中何尝不痛苦。若是可能,他也不愿意她舍下后半生自由自在的生活,去那幽幽深宫中做一只郁郁寡欢的囚鸟。
可他出身低微,无父无母,无家无业,即便想要求娶寻常人家的女儿,尚且不大可能被允准。更何况还是堂堂的定北大将军,圣旨赐婚的准太子妃?
他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入那个深不见底的牢笼。后来,他就去考取了太医院。
还好还好,他尚有一技傍身,不出几年的功夫,他就成了太医院历代以来最年轻的院首。每每到此时,他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回味在西北的日子。若不是她总支使着他去给人看病疗伤,片刻都不让他得闲,想必他的医术也不会有如此高的造诣。
一直到死,他都觉得,这一生的遗憾,俱都是因为他低微卑贱的出身。他做梦都在想,若是他也出身皇族,未必会做的比桓成帝差。而他心中无比笃定,他一定会比桓成帝,对她更好。
要好很多很多倍。
他是想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送给她的。
她看着别的妃嫔们身娇肤白,姿容貌美,而她却因为在边关风餐露宿多年,皮肤也早就打磨得粗粝了。
他知道,她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是有些羡慕的。所以他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不再钻研医道,反而去开始研究一些美容养颜的方子。
同僚们暗地里都取笑他奴颜媚骨,是挣得女人跟前的脸面,才换来这么一个院首之位的。
他时常听到,却从不反驳。
他们爱说,便说去吧。与他又有何干呢?他这漫漫一生,唯一想做的事,便是让她开心快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