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年前的几桩大事,俱在今日一早,在泰元殿明旨昭告的几桩旨意下尘埃落定。乌骊国送来联姻的祥璃郡主,赐婚给丰郡王为正妃。并以明安为封号,晋封大长公主府的许云若为明安公主,遣嫁乌骊。上元宫宴过后,乌骊使团便可以带着明安公主回去了。
依照大铭朝廷祖制,年节之后要到正月十六才会复朝。也就是说,正月十五这日,诚明帝所下的旨意,俱是帝王一人乾纲独断,甚至完全没有问过当事人的意思。所以当这两桩旨意公开昭示后,最先闹到泰元殿的便是大长公主。
皇上,您如此做法,可有将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大长公主年逾六十,夫家许氏一族当年也是以战功起家的,几十年下来,曾经娇生惯养的公主也多了几分凌厉的气势。且她向来自恃于两朝有功,即便是面对诚明帝,也有几分抹不掉的长辈架子。
然而皇权至上,在诚明帝面前,任她如何身份尊贵,还能尊贵到他头上去?他不满大长公主府的行事并非只在这一日,不然也不会在一有凰签的消息传出来时,他就如此果决地将许云若给送到乌骊去联姻。
大长公主仗着自己曾经立下过一回从龙之功,就惦记着再走一次老路,甚至不惜编造出凰签这样的由头来蒙蔽视听。如此处心积虑图谋不轨,也不看看他这做皇帝的能不能容得下她们?
朕看着,怎么像是大长公主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呢。诚明帝手里捻着一串朝珠,冷漠的视线落在大长公主身上。
座下的老人似乎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并不像她所想的那般稳操胜券。她当年做过的事,确实可以再做一次,但是前提却是,如今坐在那位子上的人,对宗亲与世家的控制并不牢固。而她显然忽略了这一点。
诚明帝往日给她几分长辈的尊重,会称她一声姑姑,而当他锋利如刀地直呼一声大长公主时,她才想起来,眼前这位,跟先帝可不一样。
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很少有人去提点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她也确实太过得意忘形了。好在她还没有忘记她今日的来意ashash她的孙女,绝对不能嫁到乌骊去。且不说乌骊国风土如何,就单说前朝后宫,没有一点根基人手,要她千娇百宠的宝贝孙女如何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活?
皇上,云若不能去和亲。大长公主虽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势,然而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早已融入骨血,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调整,她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话时也带着那么一点儿命令的语气ashash非是恳求,而是要求。
这在诚明帝眼中,无疑是这位大长公主,又在倚老卖老地仗着她几十年前的那点功劳来指点他了。
朕做事,不需要任何人来指点。诚明帝不悦地皱眉。他并非忘恩之人,即便那恩是施给了先帝。同为皇室血脉,诚明帝本不介意赏给大长公主府一门荣耀。但是若对方总是这般得寸进尺不知收敛,也不能怪他薄情寡义。他对大长公主府满门,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可是皇上!若儿曾在昭慧寺抽到一支凰签,她乃是帝王之燕的命格,今生必定伴君之侧,凤舞九天之上,你将她送到乌骊去和亲,这不是硬生生的把天下送到乌骊人手上吗?难道皇上你要看着日后乌骊人能一统天下?
放肆!诚明帝一把抄起手边的茶盏丢到大长公主的脚边,眉宇之间蕴藏着沉沉的煞气。他深吸一口气,冷酷的目光扫过座下老人惊慌的神色,以大长公主之见,是将她这个手握凰签的女人嫁给谁为好啊?嗯?或者说,大长公主这一回想将赌注加在哪个皇子的身上?
诚明帝眸光锐利,将大长公主心中那点欲念都剖析得彻彻底底。
臣妇,臣妇不敢大长公主忽然紧张了起来。她这才明白,原来那凰签之事,在诚明帝眼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过她却想不通,既然明知道她孙女手上有凰签,又如何能舍得将她远嫁到别国去和亲?
不敢?朕怎么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大长公主您不敢做的事情。诚明帝冷哼一声,这件事既然已经明旨昭告天下,大长公主还是不要惦记了为好。你最好记住,朕决定的事,从来就没有你能置喙的余地。
皇上!那可是百年难遇的凰签啊!当年抽中凰签的庄靖懿皇后,可是流芳百世的千古贤后。如今皇上明知道若儿手上有凰签,还要将她遣嫁别国,你就不怕将来会后悔吗!
大长公主气急,手杖被她敲得梆梆响。
诚明帝眸色尖锐地在她身上扫过,未发一言却就这样制止住了她继续失控的发疯下去。
明日待乌骊使团离京后,你就在府里闭门静养吧。若是还想不明白,就永远都不用再出来了。诚明帝起身,袖摆一挥,就要往殿外走去。
皇上起驾ashash
而殿内只剩下大长公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花白的鬓发散乱不堪,直到有内侍得了诚明帝旨意,这才召来步撵,将这位大长公主送回了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