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午餐很仓促。
王明明和弱鸡相邻坐在十人一桌旅游团餐标的大圆转桌上,看着桌上和桌下众人状态同样蔫了吧唧的菜,提不起半分胃口。
“算了,有总比没有强。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抗日游击队。”
硬是挤了别人位置的长头帘,贱兮兮搓着双手,自来熟地坐在王明明身旁另一个位置,似是真饿坏了,抓起筷子就近夹了一块凉拌黄瓜就放嘴里了。
“卖相不怎样,吃着味道还成。”
长头帘咂么着嘴,再次把筷子伸向了那盘黄瓜,微侧身,就要把菜放进王明明的盘子里。
在空中做直线平移运动的筷子,却毫无预兆地在半途中遭遇了阻拦。
长头帘把视线从筷子上的那块黄瓜上挪到眼前,才发现挡住他路线的是一个白瓷盘。
样式并不特殊,跟圆桌上其他的餐具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区别,就是握着盘子边缘的手,惨白而修长,露出的大拇指指甲剪得很干净。
或许是因为盘子握得太紧,与雪白肌肤相称的,是呈现樱花肉粉色的指甲盖。
这无疑是只综合评分在95以上的美手,只可惜它的主人是个臭老爷们。
长头帘遗憾地在心中感慨道。
“谢谢,你太客气了。在座的各位都有手有脚的,不需要你挨个布菜。”
弱鸡端着自己的盘子,微微站起身隔着王明明挡住了长头帘那筷子,并准确无误地用盘子托住了已不堪重负,开始往下溜的不规则形状黄瓜块。
长头帘眼看着再也夹不住的菜就这么地落到了弱鸡的盘子里,停留在半空中的筷子,是放下也别扭,举着更别扭。
“你是吃个便饭都要有人夹菜、有人试毒的老佛爷么。真不嫌害臊!”
顾思忆的目光从十人圆桌的斜对角,越过一桌子的菜,凉飕飕的凝固在了正忙着用开水烫两人份餐具的王明明身上。
“你管得着么?”
“关你屁事?”
弱鸡的声音与长头帘的重合在一起,让整张桌子上的人皆一愣。
他们两个隔着被夹在中间的王明明,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互不待见地各自“切”了一声,分别扭过头拉着椅子坐回了原处。仅留满脸通红的顾思忆,还在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子对面的金三角。
顾思忆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过。
她的脸憋得通红,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却狠狠地咬住下嘴唇,愣是把在眼眶子里一直打转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从上一次篝火晚会上送水被拒的尴尬,到刚刚的讽刺不成,反被两名不知被灌了什么迷药的护花使者当面凶。
顾思忆回忆了下没什么起伏波荡剧情的以往人生,好像“窝囊”和“不甘”这两个陌生的词汇,从未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这种既新鲜,又刺激,还有那么点其他灵感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无聊了这么久的人生,突然有了那么点乐趣。
平心而论,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害怕了刚才长头帘和弱鸡对她的叫嚣。
作为一个爱好猎奇,胆子也不小的大小姐,成天跟各类型的小混混打交道,已经成了她老子想管也管不了的恶趣味了。
只不过平日里她作威作福惯了,难得会有两个人在她找茬气焰正浓的时候,突然二重奏似的吼了她一嗓子,骨子里较弱女孩子的性子突然跑了出来,在反应过来前,眼眶里就已蓄满了半池子的泪了。
顾思忆有点窘迫,她真不是那种玻璃花似的一碰就落泪的小姑娘,但人的情绪有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受本尊的控制。
就像电视剧里天天重复播放的脑残爱情剧,明明男主就是个花心、没担当、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大混球,女主却还会每每在受到伤害后,义无反顾的选择原谅。
她看着抱着靠枕,捏着纸巾,边感动流泪边讴歌爱情的母亲和姐姐,看向她们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对儿脑残。
她不明白女主的智商和情商已经这么低了,为什么还要充大头,要去帮垃圾男主去收拾烂摊子,甚至必要的时候要牺牲自我,去给敌人送人头。
爱情固然是伟大的,但爱别人的前提,不应该是更好的爱自己么?爱情的真正含义,如果仅仅是牺牲,那她宁可只谈快乐,不谈感情。
顾思忆的想法,在保守克制的90年代,固然会成为一个被抨击的标杆。
她从不愿意玩那套在富二代圈子里盛行的虚言假意,更不屑于用一个人的家世和背景去评估一个人本身的价值。
所以不仅仅是在自己家庭所在的社交圈子,甚至在学校,她的思考和行为方式,都是普通老师和学生眼里的怪咖。
虽然家世好,学习好,但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这就是周围人对她的评价。
她热衷于与被学校和老师定义了的‘坏学生’交往。甚至遇到有眼缘的男生,会主动去接近和试探。
篝火晚会上脸颊红红,说话有点磕巴,眼神却热烈得宛如燃起了一把火,激烈却毫无杂质。她向来直来直往,说话不愿意也不会拐弯。
就连前不久刚刚被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也不愿轻言放弃,眼看着终于有机会接近心仪的男生,她就这样风风火火地来了。
顾思忆使劲地眨巴着眼睛,努力把那些苦楚、不甘、委屈、窝囊的情绪都憋回去,不被那些毫无用处,只会影响脑子的东西所控制。
桌上一时间气氛有点冷,坐在顾思忆周围想帮她说话的人也碍于对面金三角的阵容,死撑着不敢说话。
“喏,给你。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脑子看起来也不差,怎么看男人的眼光差的要死。你的品味是有毒么?看上谁不好,非看上长头帘那样,明显只好看,不好用的东西?”
王明明一脸嫌弃地递了一张茉莉味儿的纸手帕。顾思忆吓了一跳,完全没注意到原本坐在对面的王明明,是什么时候绕过了大半个圆桌,跑到她旁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