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偶尔会有一两只流浪狗慢吞吞地经过,然而都不大吠。印度的狗与牛一样温存沉默。
又转过一个街口,渐渐听到人声,小辛说:“到了。”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不禁惊呆了,尽管人声杂沓,灯光闪烁,但我却以为自己看到了黑白默片。
只见街角几个类似于我国大锅饭时代的巨形锅灶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有黑瘦的年轻男孩上身,不住往锅里倾倒食材,一边用力搅拌。另一个男孩则用大铁勺捞起食物倒进铁桶里。再由裹着黑包头的提起来,将食物分到盘子中。
长长的一排桌椅后站满了人,并不拥挤,而是有序地排成里外三层。最里面的一层坐在椅子上狼吞虎咽,后面的人按捺地等待着,眼睛盯着桌上的食物。有人偶尔抬头向我们望一眼,便又转头去用眼睛饱餐食物了。
几十个食盘在桌子上一字排开,里面盛着些土豆、蔬菜、豆子、饼碎之类,坐着的一排人在规定时间内迅速吃完,起身离开,第二排人接着坐下,并在等待救济人员添饭的当儿,将前面人剩下的汤汁舔得干干净净。而在他们后面的一排,则早又不耐烦地伸长了脖子。他们之间偶尔也有简单的交谈,但看在眼里,只觉得到处都是厚重的沉默。
我忍不住又胃疼起来,感觉像有一个粗糙的小勺子在胃壁上一下一下地刮。
早就知道印度是一个贫富不均的国家,可是贫穷以这样而拥挤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还是觉得像在做噩梦。今天的印度虽然已经消除了制度,但却并不等于消除了阶级。只不过,阶级的观念已不再是婆罗门或刹帝利,而是有钱人与穷人。
印度的有钱人与中国的富人不同,中国的富豪常常貌不惊人,甚至为了“财不可露白”的古训而显得有些委琐;印度人的富足却是写在脸上的,一目了然。这大概是由于他们的家底毕竟还是有根基有历史的吧,暴发户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富人仍然出身自高贵种族,所以神情中就有一种气定神闲理所当然的肯定感。
就好比昨天在古堡里见到的穿红色纱丽的美女,还有晚上在酒店后花园参加婚礼的宾客,男的各个像国务卿,女的各个像王妃或公主,老人慈爱安祥,少女优雅温柔,每个人都眼睛明亮,笑容灿烂,气度优雅大方,谈吐更是文明友爱——罗马真不是一天堆成的。
而与富人相比,满街的力夫、乞丐,满脸都写着局促和不满足,无论他们做出多么真诚伪善的笑容,那闪烁的眼光底下还是压着藏不住的窥视。就像眼前这些排队轮候施舍的人,窘困至此,又怎能谈得上尊严呢?
从他们的穿戴来看,并不全是乞丐或流浪汉,有一些人的着装甚至称得上是整齐。我问小辛这是怎么回事?小辛也不甚了了,只说大概是吃救济的穷人吧,虽然不至于乞讨,但到救济站来领餐,就可以省下家里那一顿了。
小辛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羞愧的表情,我想,他是替他的同胞觉得羞愧吧。这些年轻力壮的乞丐,做什么不能解决最基本的一日三餐,而要到这里来舔食剩饭呢?可见,真正贫穷的还不是,而是精神上的。
信奉婆罗门教、在恒河清洗罪孽,并不能使他们变得崇高自重,于是,佛祖释迦牟尼才会探索更深刻的解脱之道,以修行来消除贫富差距,求得真正的精神崇高。
这,便是大辛们的最终追求吧?
第二天一早我们来到占西火车站,和我预期中一样的混乱、拥挤,但是因为有小辛在旁,便不觉得担心。
印度的火车有不同等级,通常分为特快、快车、普通、平民火车几种。据说平民火车的情况惨不忍睹,不但所有的过道上都挤满了人和行李,在车次紧张的时候,就连行李架上有时都会躺着人。
由于进入月台并不检票,低等级的车厢在途中也都不查票,加之车门从来不锁,乘客可以随时自己拉开车门,因此逃票非常容易,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很多列车连车顶上都坐着躺着许多人,车厢连接处的外面也都会挂着人了。反正印度天气暖和,车速又慢,就当是兜风了。
我们买到的是快车票,但票价也有空调、普卧、坐席三个等级。印度火车票实行的是实名制,买票时要在申请表上填写姓名、年龄、性别、住址、目的地以及车次等,不像是买车票,倒像是应聘列车乘务员。
小辛取了两张表格让我填,一边打开地图对我说:“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去粉城斋浦尔,转蓝城焦特布尔,然后再往南行去孟买;二是直接往南走,先去阿旃陀看石窟,然后一路去孟买、果阿、麦索尔、最后到科钦,我们可以在科钦坐船,钓鱼,吃海鲜,好好玩几天,然后飞回德里。”
“那不是越来越远?”我顺着他的手指艰难地辨认着方向,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小辛奇怪地问:“什么越来越远?”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暗暗猜想大辛的行程,并下意识地计算着我与大辛之间的距离,想到彼此越来越远,真是一千一万个不舍得。
“那就阿旃陀吧。”我终于说,似乎接近了佛窟,就接近了他。
车票是下午的,还有时间到处转转。我们去参拜了一座年久失修的印度古庙,小辛说奥尔查地区的印度教庙宇原有22座,但因为奥伦泽布的破坏,如今只剩下四座。
又是奥伦泽布,这个疯狂的战争贩子,好像和所有伟大的建筑有仇,幸好还肯放过他父亲建造的泰姬陵。
阳光晴好,灿烂得近乎奢侈。我们逛得累了,坐在河边看女人洗衣裳。她们将纱丽摊在浅水的石头上,用力地捶打着,手臂扬起落下,满天满地里都洋溢着她们的激情与活力。
因为是村庄,河水在这里显得清幽流畅,格外活泼。河那边是树林,远远的隐着一带古堡的尖儿,顶上是蔚蔚蓝的天,一丝云彩也没有。
河水,绿树,女人的笑脸和身上的纱丽,还有跟在女人身边钻进钻出的小孩子们,都轻快而闪亮。这样明朗到挥霍的天气,越发让人觉得自己的病弱简直是一种罪恶。
印度女人晾衣裳,惯例地不是用铁丝或者绳子,而是直接晾在河滩上。我问小辛:“不怕地上脏吗?河滩再干净,也难免有泥土灰尘吧?那不是白洗了?”
“大自然是最清洁的,太阳更是神圣清洁的,而且阳光可以杀毒,怎么会脏呢?”小辛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解释,“她们用力捶打,已经把污秽都捶了出去,布纹都松了,再被太阳一晒,什么脏东西都没有了。就算沾了一点泥,过后再这样抖一下,叠好,就会很干净了。”
我点头,忽然心生向往。小时候住在独门独院,手洗的衣裳用竹竿挑着晾晒在阳光下,黄昏时收起,闻上去会有阳光的味道。有时忘了收起,第二天早晨会有月光和露水的气味。春天时,映着院里的夹竹桃,又似乎有花香。抻开袖子穿上身时,就好像披了一件花衣,尽管料子已经旧了,但轻柔依恋,带着春天的气息。
后来搬了家,住进楼房,窄窄的一角阳台,还要密不透风地镶上不锈钢玻璃,外面再加驻一道防盗网。衣裳都是用洗衣机,浸泡、洗涤、漂净、甩干,一键完成,只差自己飞到晾衣绳上。阳光与微风都不能直接与衣裳接触。人住在高楼上,断了地气;衣裳也隔在玻璃内,没了生气。
我几乎要忘记手洗衣裳穿在身上的感觉,忘记衣裳在微风中摇摆的样子。如果衣裳可以选择,对阳光、对春风,也是有怀念的吧。
我们在巷弄里散步,经过奶茶铺时,看到门前墙角散落着许多或整或破的粗坯陶碗。我也要一碗来喝了,然后学小辛那样用力将陶碗摔碎在墙角,有一种决绝的痛快。又在食档尝了几个咖哩饺和叫不出名字的油炸食品,权充午餐。
印度街上总是有那么多的闲人,也未必是流浪汉,但好像大都不需要工作似的,多半穿着无领的土耳其套头衫,宽松的灯笼裤子,终日无所事事地抱着胳膊站在街上看光景。我独自行走的时候,到处都会遇到这样的人,有时候他们会无缘无故就跟上一段路,也不做什么,只是说话分外大声,似乎在吸引我的注意力。
起初我总是很慌张,害怕他们有什么企图,但是后来慢慢发现,只要不理会,过一阵子他们也就自动走开,似乎并没什么企图。此时我同小辛走在占西,也有这样的人在身后跟着,当我们在街摊买咖哩角的时候,他们也站在那里专注地看着,好像第一次看到咖哩饺的制作,又好像惊奇于一个外国女人为什么也会要吃他们的食物,之后,又跟着走了足足一条街,才犹犹豫豫地停步,走开。
我想起昨晚在救济站看到的那些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在其中。问小辛他们在看什么,小辛答得很妙:“你去河边看女人洗衣裳,觉得是风景;他们看你走路做事,也是风景。”
然后他取出手机来看了一下时间说,差不多了,去车站吧。我看时间明明还差得远,但是想起小辛说过的“印度时间”,也就没有做声。
进了站,才发现和我们抱同样想法的人不少,站台上到处都是人,站着的,坐着的,无处不在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当然也肯定会夹着几个小偷。我按照小辛的警告把背包抱在胸前,正左顾右盼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忽听有人招呼:“谈小姐。”
回头看时,竟是在瓦拉纳西遇到的那位广东旅游团的女领队仇小姐,忙替她和小辛做了介绍。仇领队愁眉苦脸地告诉我们,说他们本来定的是早晨十点的火车,但通知晚点三小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车呢。我顿时兔死狐悲起来,生怕自己的车也会晚点。
旅行团里还有好多人记得我,这时候也都拥上来七嘴八舌地抱怨着这几天的遭遇,有丢钱包的,有买到假货的,还有两三个因为拉痢疾不得不中止旅游,先飞回德里就医的,好好一个旅游团,几乎变成了难民团。一位上了年纪的胖太太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发誓这次回去,此生都不要再来这个鬼地方了。又问我这几天过得怎样,对印度的感觉如何。
我想了想,诚心诚意地说:“我倒是很喜欢这里,即使要我永远留下来也不介意。”小辛深深看了我一眼,满眼都是惊喜感动。我暗暗吃了一惊,才发现自己语焉不详,可千万别让他有什么误会才好。
很幸运地,一个小时后,我们的火车居然准点进站了。我们与仇小姐挥手告别,挤在人群中上了车。
普卧车厢的秩序还算好,不会出现硬座车厢那种人满为患的无序状况,但印度人身上那种强烈的体味拥塞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几乎就像是有形有色的,极沉闷的一张幔幛般将我包裹,呼吸维艰。
咖哩饺在胃里翻腾起来,仿佛棉花吸水般不断膨胀,我苦苦忍耐着,只希望能早一点到达阿旃陀。偏偏火车开出一个多小时后便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重新发动,却倒着又开回站里了,小辛下车打听了一阵回来说,车轮坏了,要维修。天哪,火车坏了这事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有修自行车的,有修三轮车的,也有修汽车的,还没听说过火车抛锚呢。修了大约两个小时,修好了,接着开。开没多久,又停下,接着修。
我终于忍无可忍,冲到洗手间大吐特吐起来,吐完,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得瘫软地倚在车门上等待晕旋的感觉平复。
车窗外,大片树木与村庄流水般滚滚而去,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时间绑架了。全世界都在以自己的步伐有条不稳地前行着,而我却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挟裹着飞速前行,什么都来不及带走,时间哗哗地过去,转瞬即逝,甚至看不清窗外的世界就已经失去了那一时那一地的风景——那些贪恋生命的怕死的人,大抵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我倚在车门上胡思乱想着,过了好久才略微清醒,回身时,却发现车门上被人甩满了鼻涕,这会儿都蹭在我身上了。一阵恶心,忍不住再次呕吐起来,直到吐出绿色的胆汁,吐无可吐,才终于停止。
我撑着最后的力气将衣裳蹭脏的部分洗干净,又重新湿着穿回身上来,一路摸回自己的铺位,连小辛问了我句什么都没听清,倒下便睡。
身体的痛苦会直接影响情绪,梦里交错出现的全都是生活中最不愉快的片断。
我梦见父亲在恒河中洗浴,太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水滴在他周围溅开如千万粒碎钻,我向他走去,水流湍急,无可渡我的舟。河水将我带离他越来越远,我在河水中挣扎,母亲在岸边凝望我,眼神忧戚,却不肯出手援救。两个异姓姐姐嘻笑自若,对我指指点点。我对母亲说:“我是你的女儿,你真的不管我死活?”母亲皱眉,似乎在抱怨我不体谅她,竟然转身离去。
这时候我想起父亲已经死了,哭泣起来:“带我走,带我离开这无爱的人间。”我大声呼喊,在梦里,所有的情感都放大数倍,不复日常的隐忍含蓄,眼泪飞溅得张扬恣肆。我对物质要求淡漠,但有强烈爱欲,对感情永远需索无度,需要爱人的认证来确定自己的生存价值,然而上天却偏偏吝啬,给予我的比平常人更少,有如空气稀薄令呼吸维艰。
在我徒劳的努力溯游间,漫漫恒河忽然夷为平地,我奔过去,看到的却不是父亲,而是大辛。他坐在莲花台上对我微笑,眼中无限悲悯。我跪倒下来,忍不住放声痛哭……
小辛摇醒我:“scarlet,你一直在呻吟,是不是胃还在疼?”
我不愿使他担心,含糊地说:“没有,只是做噩梦。”
不仅仅是噩梦。
那梦境使真实生活中的许多细节被翻腾起来,那些强压在我记忆深处不愿想起的往事——在我跟随母亲去到继父家中的第六个年头,一次为件小事与两个姐姐起了争执,两个人合力把我逼在墙角推搡辱骂。恰好母亲下班回来,我奔过去求救,但她们恶人先告状,反而指责我的不是,两人配合默契,不断为彼此作证,添油加醋地数落我种种莫须有罪行。我刚要反口辩驳,母亲忽然伸出手来,用力掴了我一掌,大声喝斥:“闭嘴!”
是的,我曾经告诉过小辛,在继父家中,每每开口说话就会被两个姐姐喝斥“闭嘴”,但那并不是全部真实,来自陌生人的喝斥并不足以伤害我这么深,并且带着伤痕行走许多年而依然不能愈合。真正的伤害,其实来自母亲,来自那突兀的无理的一掌,还有那句厌烦至极的“闭嘴”。那一刻我意识到母亲以我为耻,她根本不关心孰是孰非,不关心我是否受到冤枉或欺侮,她只是怨恨带着我改嫁所附生的种种烦恼,怨恨我的生命本身。
我不仅仅是这个家里最不受欢迎的陌生人,我甚至是母亲不愿意接纳的一个多余的生命。
这残酷的真相在脑中清晰起来的一瞬,就仿佛闪电撕破铅黑色的夜空,有着不可回避的刺痛。我跳起来扑向两个姐姐,试图与她们以暴力见真相。是她们冤枉了我,才让母亲对我这样轻贱厌倦,甚至以我的生命为耻。这让我对自己的生命也轻视起来,巴不得要与她们两个同归于尽。我用力扯着她们往阳台上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似乎是想要拉着她们一同跳楼。她们用力掰开我的手,拉扯我的头发,拉得粘血的长发一缕缕地扯下来,我都不理,只是跳着脚,用尽浑身力气号叫着,拼了性命地要用生死为自己讨一个公正。
这时候继父回来了,他像老鹰捉小鸡那么轻松地将我一扯便扯离了两个姐姐的夹击,抛垃圾一样随手抛在墙角,不耐烦地大喝:“都闹什么闹?不得安生。你也不好好管管。”后一句话是冲母亲说的,但语气分明在指责我。
我看着母亲,却只在她的眼中看到怨恨与烦厌,是在怨我惹事生非,让她被继父责怪吧?不论她怎么小心都好,两个异姓姐姐从没有给过她一点好脸色。我知道她活得很艰难,才四十多岁便早早白了头发。生活的不如意使她对亲情这个词渐渐陌生,更对我心生厌倦,以为是她生命中不得不承负的一个包袱,再无怜惜。
有种说不出的冷袭击了我的全身,我低下头,看到自己的鼻血滴下来,滴在红地毯上绣着的紫红牡丹花瓣上,一下子就融了进去。
这地毯是继父的品味,不仅是地毯,还有窗帘,床帏,壁画,家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牡丹花。牡丹的寓意是富贵团圆。这个富贵团圆的家里,没有我的位置。
那一年我走出家后,再也没有回去过。高中结束,我以优异成绩毕业,完全可以选择一所更好的大学。但为了学费的问题,只报考了一间师范学院。为的是学费全免,包分配工作。
在成长岁月中,我强迫自己不去仇恨,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的不快乐。但这个夜晚的漫长行车与噩梦使往事重现。我看到自己映在车窗上的脸,有一种扭曲的惶恐,事隔经年,母亲那一掌的力度仿佛仍然留在那里。
那是一张被思念和病痛折磨得失去了水分与生趣的脸,羸瘦得近乎陌生,令人怔忡。
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父亲的病逝好像在我的壳上凿了一个洞,生命从此不完整。而母亲的离弃则是将原已残缺的壳生生扯掉,让我孤单惶惑地爬行在烈日风雨中,遍体伤痕,痛楚而无助。
我告诉大辛:我不是自杀,只是不想活。
不想活,因为路漫漫其修远兮,而生命无人怜惜。如果我在那一天沉尸池塘,也不会有什么人为我掉眼泪。
但是他偏偏在那个时候经过,偏偏要救我,并在莲塘边陪伴我一整夜。当我挽着他的手一起游出水面,看到太阳依然明亮的时候,我就该知道,生命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属于他。是他给我第二次生命,他不该再抛弃。
如果他不要我,如果我的生命从此与他无关,那么生命于我,又有何意义呢?
小辛见我久久不说话,越发担心,说,“也许我们不应该这样长途跋涉,不如早点回德里,让你好好休养几天。”
“我千里迢迢飞来印度,可不是来睡觉的。”我强笑,“别杞人忧天了,我真的没事。”
“什么人?什么天?这个成语我没听说过。”
我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杞人’的故事。”
火车摩擦铁轨,发出有规律的“卡哒”声,令人安心。至少这证明它行进稳定,或许不会再轻易坏掉、停下。已经是黎明时分,大片村庄在晨曦微茫的窗外转瞬即逝,如岁月流失不可挽回。我对着窗上的影子枯瘦地笑了一下,转过脸,给小辛讲起了什么是“杞人忧天”,什么是“庸人自扰”,什么是“庄周梦蝶”,什么是“镜花水月”……
当我们说到“南柯一梦”的时候,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