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牵着她走进药庐。
四周锣鼓声喧天,他们在无数村民的簇拥下缓缓走到最前。
戚柔此时思绪纷杂,眼前的婚礼,倒想着其他事情。不知沈倾是用了什么办法,短短数日将这些需要准备的物什都准备好。
牵着自己的那双手干燥微凉,有力安稳,她胡乱想了片刻,感受到他的温度,拉回思绪,慢慢放轻了呼吸,视线从盖头边角划过。
从这个角度,依稀能看见他的衣摆。
红衣……
自打她初见沈倾至此,是第一次见他穿红衣。
司仪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寻常人成亲时,是要拜高堂的,只是他们情况特殊,此刻上首的父母之位,坐着的是庄严年迈的虞水村村长。
沈倾与戚柔初见于虞水村。
到了如今,也是在虞水村村长以及村民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夫妻……
戚柔心中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半晌竟慢慢出了神。仿佛心尖都被炽热的烙铁灼烫,烧得她整个人都心潮起伏起来。
待到身旁的沈倾捏了她的手一下,她才回神。
在司仪的声音下,他们缓缓跪拜下去。
上首坐在竹椅上的村长拈着花白的胡须,点头笑得慈祥。
他记得沈倾身边的这个小姑娘。
犹记得去年祭神那一日,半途中不知从哪里钻出一条黑蛇,吓得在场村民惊慌失措,纷乱逃窜。
那时倾大夫就站在最前面,可饶是如此危险恐怖的情况,那个小姑娘竟第一时间冲过去,护在倾大夫身前。
如此悍不畏死的心意,当得郑重对待。
司仪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等到二人礼成,村长欣慰的声音终于慢悠悠地响起:
“一朝结为眷侣,百年生死不渝。老朽祝贺倾大夫了。”
沈倾一贯清冷的眼眸温软下来。
他颔下首,微微笑了。
四周围观的村民们纷纷拍着手,大声欢呼起来。
戚柔被喜娘扶着进了屋子。
今日这一番流程走下来,她早已累得不行,再加上滴水未进,着实难捱。
喜娘似乎还在屋子里,戚柔盖着盖头,在榻上端着坐了一会儿,
口渴得厉害,不由小声试探地问:“我能起来吗?”
“新娘子,新郎倌儿还没来呢,可不能随便走xe863,还是好好坐着罢。”喜娘笑眯眯回。
盖头下,小姑娘红滟滟的唇不高兴地一撅,神色恹恹。
真是太难受了,还好大婚一辈子只此一次,不然她才不要成亲呢。
“沈倾在哪儿啊?”她恹恹地开口问,没什么精气神,无意识地玩着手下花纹繁复精美的婚裙,将那婚裙扭得起了褶皱。
喜娘以为她等不及要见沈倾,哎呦一声笑道:“新娘子别急呀,新郎倌儿此刻大抵还在外面被劝酒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新娘子也别着急,总会回来的。”
戚柔垂眸思衬了会儿,乌黑瞳孔滴溜溜一转。
“喜娘,您想必也累了罢?”她小声问。
喜娘捏着大红绢帕,忙不迭挥手:“哪能,哪能呢!这般好日子高兴还来不及……”
“反正沈倾一会儿也会回来,不然您先去前院和大伙一块吃酒去?”盖头下,戚柔睫毛轻眨,“反正我这儿也不需要人伺候,我再坐些时候便是。”
“这个……”喜娘犹豫了,前院的热闹景象确实太有吸引力了。
“这里太冷清,比不上前院热闹,况且您要嘱咐的也都已经嘱咐完了,您就放心去吧,我坐在这儿便是。”这一番话费了戚柔好些心思,偏生她还要装作乖巧的模样,继续补充道,“我会和沈倾说的,他不会怪您。”
喜娘终于还是被打xe863了。
思来想去,反正新娘子坐在这儿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去一趟也无妨。
秉持着喜娘的本分,最后再郑重嘱咐了戚柔一些事情,喜娘便离开了屋子。
确定那脚步声逐渐远去,戚柔试探地掀起红盖头,抬眸看去。
四周果然没人了。
她顿时高兴起来,一把将红盖头掀掉,捏着酸疼的肩膀站起来,小声嘟囔道:“哎呀,可算是走啦,累死我了!端着新娘子的架子也太难了,我这辈子再也不要成亲了。”
不远处的红桌上摆放了点亮的烛台,还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之类的果脯,还有一些茶水糕点。
一
日下来,她早就饿了。
美食总是令人愉悦的,小姑娘眉眼间染上灵xe863笑意,跑过去挑了块白玉糕咬了一口,又端起小碗的莲子羹。
简单果腹之后,这才侧过头,注意到窗外的景象。
天色早已暗下来,带了微微凉意的秋风中,能瞧见几棵花树静静矗立在院中,偶尔随风掉下一两片花瓣。
她新奇地睁大眼睛,提着裙摆跑出屋子。
走到那几棵花树下,果然能瞧见开得正好的花瓣点缀枝头,半点不曾被萧瑟的秋风影响到的模样。
如今已是秋天,可这花开得正好,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栽花的人费了多大心思。
她身量不高,只能仰着脑袋去看。
正当她想伸手去触碰那枝头的花时,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是沈倾的声音,她回头去看,笑意盈盈道:“这花好看,我喜欢。”
重新筑起的青石小院外竹林微xe863,叶浪萧瑟,风过留声,沈倾一袭颀长红衣站在天幕下,眼中带了无奈笑意。
其实他方才半盏茶前就在这里了。
只是不想打扰她,就站在院门处静静瞧她。
很美。
小姑娘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一颦一笑都是潋滟风情,再加之她一身大红凤凰绣金嫁衣,裙摆大肆铺开,折叠处仿佛波澜晃眼,看起来更显得惊艳xe863人。
置身花树下,艳丽又天真的小美人。
未待戚柔如何等待许久,沈倾已经走到她身前,注意到小姑娘早已经把红盖头掀了,露出黑发上流苏晃xe863的凤冠。
他薄唇轻翘,只好无奈道:“新娘子的盖头,是要夫君挑的。”
戚柔对此不怎么在意,懒懒拨了拨颈间的碎发,满不在乎道:“哎呀,这有什么的,反正都要掀掉,谁掀都一样嘛。”
然而,她话语落下,见沈倾不说话,却只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瞧。
她忽然觉得心虚,耳尖都烧起来,不由讷讷转开头去,转移话题。
“那个……这几棵花树,是你让人栽来的吗?”
“不喜欢吗?”沈倾问。
戚柔仰头看着头顶的缀满花朵的枝丫,眼眸弯成了月牙儿。
话本子里的男子要送心上人,送的大多都是花束,他倒好,一送就直接送几棵树来,连拒绝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不过,她很喜欢。
“喜欢呀。”她回答,仔细瞧着头顶的花瓣,“有了这些花瓣,我就可以用它们来做花糕。我早就想做糕点啦,可惜……”
话还没说完,就在口中骤然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