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无所谓的,完全不将人命当回事的态度,彻底地激怒了王琦源。
王家的人,大多数都是器修,极少有人另修他法。家族里积累了足够的相关资源和学习资料,为什么要费劲千辛万苦去学别的?去学其他东西,能找到比家族里更尽心尽力的老师吗?不会的。谁会全部倾囊相授呢?大家都是藏着掖着留下最后一手。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在前,比如血缘羁绊,家族利益——通灵界一直就是这么个封闭的领域,直到新近的“通灵协会”出现,才将原本的格局打破些。
其他修炼途径的通灵者,某一派别的手法总有类似性,唯独器修,每一个都天差地别,很难做一个统一分类,因为他们每个人所使用的武器,都截然不同。
王琦源的武器,是一轮冰霜色的轮刃,能够绞杀所有灵体——不论是鬼怪,还是人类的魂魄。
这世上能除鬼怪的办法多种多样,但像这把武器这样的,能兵不血刃地贯穿人的躯体去破坏灵魂的,绝对是少有的罕见。
王琦源并不喜欢这把自己亲手炼制出来的武器,所以连名字也没有取。冰霜色的轮刃也很少被使用,因为它太凶煞,所以它每次被祭出,就代表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出手必造大量杀孽。
鬼面惨嚎声中,轮刃高速飞旋着收割这些异化的能量。所有挨碰到这片冰霜色的鬼物,全都被切碎净化,然后它就这样俯冲向王佑君。
如果王佑君想要躲的话,肯定有办法躲开,但他没有躲,相反,他带着微笑迎向了冰霜色的轮刃。
没有飞溅的血浆,没有碎一地的残肢。轮刃切开王佑君的躯体,就好像一束凝聚的白光无意扫过。但,王佑君的灵魂确实被切断了。仿佛水汽大量蒸发,有一种类似白色气态物质的东西,自王佑君身体里争先恐后脱出。
王琦源完全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展开,她有些僵硬地停在原地,任凭轮刃达成目标后,飞回她的身边,在她身侧无声盘旋。
王佑君抬起手放到自己眼前,他观察了一会儿,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有些惊叹的模样。大量的“汽化”过后,身体里残留下的灵魂,似乎不足以再支撑这身肉躯,王佑君无法再维持站立的姿态,他摔倒在地。
原来被轮刃切中之后,是这种感觉。
多年的好奇得到解惑,他感到心满意足。
眼角余光里,有人接近他,一角黑色的衣料。
“你是来送死的吗?”
趁着灵魂没有彻底四散脱离,王佑君温声回答说:“是啊。很多年以前,是您把我从幼儿园里接回来,对我来说,是您给了我新的生命。如果这条命需要结束的话,我果然是希望最后能死在你的受上。”
“为什么?”
王佑君抬眼,温柔地注视着那个鬓发全白的女人:“因为这样才有始有终。”
“我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这一次,王佑君没有回答。其实他还有力气可以说话的,但他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蒸发得越来越多,他在这个世上的存在意识,很快就要彻底消散。然后他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是婆婆。
婆婆告诉他:“你令我失望至极。”
王佑君看着视线上方那张熟悉的面孔,慢慢的,他将眼睛闭上了。他轻声说:“我知道。”
婆婆说:“你让我很伤心。”
王佑君笑了一下:“我知道。”
婆婆突然说:“可你为什么现在比我还伤心?”
王佑君:“……”
王佑君茫然了一瞬。
是这样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又是因为什么缘故?总不至于是还眷恋这个人间。不可能的。他早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只是“不得不”活着。
不过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王佑君重新张开眼睛,他温柔地看着婆婆,那样近乎怜悯的目光中,他认真地说:“我还是给您留下一些麻烦,对不起,可能会比较棘手。”
他说完这句话,便是真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宁家的武馆里,多了一具失去心跳的人类躯壳。
王琦源良久沉默。浮在她身侧的轮刃,突然呼啸着飞出去,将室内残余的鬼物切杀殆尽。她抬手将王佑君死后仍睁开的眼睛重新合上,起身时,轮刃正飞回她的身边。
她从始至终,都还是那副表情。是那副作为王家家主,冷漠得有点不近人情的表情。
王琦源说:“外面有异变,我要出去查看一下情况。”她没有回头,“你们最好先留在这里。如果情况不妙,请迅速撤离。”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有余和宁长豫对看一眼,沈有余说:“我猜是阮君见出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