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站稳了,要是你出什么差错,将军可不会轻易饶了我的……!”
话音忽被吞没在黑压压的浓云中,沦为弱肉强食的某个因子、终被肌肉的推力一股脑儿咽入了喉中。它掩埋了曙光、掩埋了希望,只留下沉闷的乌云在将视线阻挡。天穹云翳还未有散开,没有一丝光能穿透这灰色的囚笼,唯有飞鸟的苦诉钻入耳中,被厉声彻言死死地给碾开了。身着紫灰色军服的天使站在最高的地方,她手持长剑,昂首睥睨着那一望无际的人群,光环悬浮在她的头顶,如同虹彩那般绚丽地闪烁着。
按照规定好的程序,从精灵界上来支援的士兵理应全部就位,虽然较预计有些来迟,但总体上说也无失大雅。他们被安排在军队的最侧方,从完全不同的军装与古怪的种族配置,就能轻轻松松地找到这支没啥意义的混装队伍。安琪拉十分清楚,对那些为钱而生的佣兵来说,利益才是至上,更何况这种连底细都无法完全捅破的军队,在她眼里固然是一种无用的象征,只是一些被派来目睹神军英姿、并加以颂扬的传信者罢了。
概括来说,就是一群被什么女王扔上来讨好神大人的“废物”,我安琪拉怎么可能信任那个新上任没多久的家伙呢!
“哟嘻嘻嘻嘻~所以说,这些就是那什么克莉斯多派来的全部士兵嘛?让我们的同类与他们组成协作性队伍,简直就是在拉低我方士兵的水准呢~”她故意大声嚷嚷着,若有讪笑噙于眸中,其中不免带上了些孤高自傲的意味。安琪拉高昂着脑袋,在那双澄澈如镜的眼瞳中映入众人僵滞的面容,她来回踱步着、不由发出一声尖利的冷哼,高挺的翅膀在身后扇动,竟为她整个人都添上一股身处风中的状态。
当然,在话音毕落之际,她眼前的橘发天使便举起了手,乖巧得像是个幼儿园小朋友。那家伙睁着一双大眼睛,眸光异常灿烂地闪烁着,轻快高昂的声音完全就抢了对方的拍子。“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黛俄妮修我这就把下面的人都拉上来,这样就能从数目上拉平水准啦!”
“咳咳,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啊!”安琪拉立马抬高了声线,她气汹汹地看着那不知礼节的家伙,气不知往哪搁的、最后只得将剑鞘狠狠甩在了地面上。这位天使长迅速撇过脑袋,她嘟起嘴,任脚在地上直踏着步,像是个用不停歇的纺织机。直到脑内浮想起回应的话语时,这才让她消停了这焦躁的动作。“……算在征兵是神大人的决定上,我就暂且不计较你们的弱小了!但是你们必须得记住,这可是为神灵而战的神圣的战场!我们面对的对手是阴险狡诈的魔族!到时候可别吓得尿裤子哦!”
“所以说安琪拉安琪拉!我们要什么时候出发打架啊!再这样下去,我的小弓弓都要瘪了!!!”黛俄妮修在直闹腾着,她举起那把真的已经软趴趴的大弓、和个纸片人似的原地旋转了好一阵子,甚至等到安琪拉伸手一弹她的脑门,这家伙才有了一瞬停歇的机会。“首先快叫我将军!军衔制度都引进神界不知道多少年了你明白吗?还有你身为特派员,不到非常时刻可别给我出去瞎胡闹!我们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给我捣乱了好吗?!”
“我想,你该不会在精灵界也到处搞事情吧!哼——”
安琪拉恶狠狠地顶着嘴,挥手在对方额头上一连弹了好几下,这迅速的动作更像是在对地鼠进行的连环猛击。这两个天使当然没意识到下面人异常诡异的眼神,就连窃窃私语都从她们耳朵底下钻了进去,畅通无阻地传播在这片空间中,汇成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交流网、缝织作了一团可怕的乱麻。卡依纳娜不禁扭头顾望,为了也和自己的同伴来个小小亲密的交流,她悄悄伸手搭在身边两人的腰上,用那对羽毛将动作遮挡得严严实实。只可惜,贝雅特莉切的眼镜蛇很快就找到了这不和谐音,然后——狠狠地咬下了一口。
“啊呀呀!!!快,快放嘴——”伴随着那声不加控制的惊叫,卡依纳娜嗖地收回手来,依靠自己多年练成的反应力,将整个翅膀都捶在脸上打算掩耳盗铃。她突然发觉众人的视线已经全部移向了这处,像是被一排排探照灯当头猛照似的,这小天使甚至没感觉自己的双腿正在颤抖,她干笑着左右顾盼,窘迫地甩着自己红肿到过分的右手,妄想寻求一丁点儿的帮助。
“那……那个……雪凌雪凌,贝雅贝雅……”
左边的雪凌最终默默拉下帽檐。右边的贝雅特莉切也开始一个劲复读起来,用和机器人一般单调的声线、重复着“你是笨蛋吗”之类的话语。这一冷落最终让她放弃了思考,旁若无人似的、呆呆迎接着安琪拉将军格外僵硬的目光。
……继而,是近乎永久的沉默。
“那个没礼节的家伙,真的……是……我方天使吗?!”这位大天使的身子在说话那瞬间嗖得跃起悬浮起来,扭曲在一团的表情僵滞在面庞上,仿佛要炸裂似的挤得红彤彤的。当然,在下一秒钟,直到某个天使在她耳畔低声提醒,安琪拉突然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她迅速转过身,眉头紧皱着、就连那双瞳孔都纠结地乱窜——周遭不知为何陷入了寂静,变成了一个难以打破的僵局,在这永无止尽的莫比乌斯环里徘徊了许久许久。
“……是吗?你确定那个克莉斯多,千真万确——没有搞错什么吗?”安琪拉一转话锋,她眉头紧锁、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线。见此,面前的天使立马行了个军礼,她笔挺着背,一双眼瞳里不含任何犹豫的意思。
在她刚想开口回答的瞬间,黛俄妮修迅速窜出脑袋,举起箭来格外快活地嚷嚷道,“喂喂喂!到底发生了什么呀!!!让我听听吧让我听听吧!是不是要开战了戴俄妮修我已经准备好咯!”
“你快给我住嘴!”于是大天使安琪拉恶狠狠地斥责道,她扭头瞪了黛俄妮修一眼,仿佛要将她直接吞干抹净。然后这家伙飞速变脸,在回头的霎时,面部表情完全恢复了原本严肃的状态,“那么,你继续说吧,简洁点、利落点!我懒得听你太多描述。”
“据下面拥有传音能力的线人转达,精灵族女王克莉斯多的妹妹、精灵公主奥蒂莉亚小姐,极有可能顺着力天使戴俄妮修打开的传送圈来到了神界。”天使言简意赅地答复她,在那段音节刚好停留在最后一个单词上时,话音这就被安琪拉漫不经心地压在了底下。
“告诉她我知道了,我会去帮忙找的。但是……让她提起耳朵,思考一下面对妹妹尸首的可能性吧!哼哼哼,我就知道!那什么佣兵制度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说着,这位天使长和小孩子似的嘟起嘴,她若有所思地阖着眼睑,看着金属制的手链在腕上熠熠生辉,十字架上的铭文倒是清晰可见。“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那小家伙真的走丢的话,遇到魔族可是会被他们吞掉当烧烤的!到时候我们怎么能救得了她”
“噢噢!奥蒂莉亚也上来陪我玩了吗!那真是太好了!”黛俄妮修突然兴奋地高嚷,在话音停滞的瞬间、那把弓箭竟被她毫不控制力度地拧断成渣,断成几截搭在她的长发上,就像是一堆稀奇古怪的锐利装饰物。底下的卡依纳娜或许在庆幸话题的转移,她小声轻呼了下,却又因发觉了什么而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我——说——你——啊——”这时候,安琪拉猛然拉长声线,她异常诡异地探过头颅,将食指又一次狠狠戳在那家伙的脑门上,甚至还坐地反弹了好几次,“我说,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啊!把你那古怪的脑回路塞到下水沟里都比现在好!呦哼哼,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们现在的气氛全给毁了!”纠缠着那声尖利的叫嚣,她整个身子竟然呈现出了扭曲可怖的姿态,仿佛立体主义的画作妄想将世界吞没似的。
“真是麻烦死了,我还想赶快把事情搞完去找神大人的……”伴随那若有若无的呢喃,天使长安琪拉恢复了平日的那副常态,她双手叉腰,任那冰冷的目光打在士兵身上,是毒蛇游走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钻进尸体早已冷却的肌肤中。
“那么,全军听令!”她忽就抬高声线,视线睥睨着远方,穿透了黑压压的乌云,在不易察知的曙光间深神扎根进去。
——既然游戏已经开启,就不再会有返回的选项了。
“是啊是啊,快给钱吧大爷既然我已经为你占卜了好几百次,最后还圆满成功咯!你也该给我点应有的报酬吧”那位占卜师昂首挺胸,他慢悠悠地比了个索取钱财的手势,另一只手却飞速划着不知道从何处拿出的算盘,可怕的手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就连“羊角面包”都匹敌不能。以至于那身着袈裟的男人盘腿坐在他面前,一双藏蓝色眸死死盯着那围巾所围的圈儿,看着圈里的树枝软趴趴瘫倒在里面,就连一点儿想象中的动静都毫不存在。狮鹫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等着这男人的表情从呆滞趋于僵化,然后只留下那副看待傻子似的眼神。
在这段时间里,亦在外人异样的目光中,他们将那稀奇古怪的仪式重复了无数多次,甚至能把整个过程都记得滚瓜烂熟。“羊角面包”只记得自己一直在掷骰子,始终在掷骰子,掷得手都酸了个彻底。那位占卜师呢?就始终在挥着树枝跳舞,在骰子骰到“六”的瞬间,将那根树枝竖直放在了圈的里处。可是,在如此辛苦的机械性劳动下,最后的结果却是……
树枝直愣愣地倒下了。
“你……诚不欺我”那灰白头发的男人不知不觉压低嗓音,用怀疑的眼神紧盯着对方的眸子,就这样妄想僵持许久。然而,那诡异的克莱因蓝镜片登时给他来了给亲密接触,占卜师的鼻尖死死顶在他的鼻头上,压得“羊角面包”最终只得微笑着退后几步。
“我大占卜师格兰德童叟无欺,你可别坏了我的名声!往树枝指的地方走,保你找到上去的路!”格兰德大哥直嚷嚷着,他一手拎着算盘,一手迅速甩出个意为“六”的手势,“说吧,大爷你要给我多少钱”
“六枚托卡”“羊角面包”若有若无地提出一声,然后被那声叫嚣猛然回绝在了底下。
“喂喂!这也太少了吧!我们都说好用它的百位数诺纳了!你没听到吗大爷你再说,多少钱!”
“六……十六枚诺纳——”
“六十好吗?!是六十!!!加上休息时间的利息和我的劳力费,还有折断公园树枝的赔偿金。”格兰德立即将声线抬得死高死高,不容“羊角面包”寻得半点反驳之处,换句话说,就算他有狮鹫的助阵,也难逃追债的法网。然而,对方又慢吞吞地向后挪了几步,他顶着满面尴笑,高举起双手许在向谁投降。“呃……我最近花销挺困难的,能不能通融通融”这家伙小心翼翼地说着,视线许是窥见拐角尽头熟悉的人影,不知不觉撇到了别处。
“不行,快给。”那占卜师根本不准备给他好脸色看,他一再伸手,将他表示索取的手势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在格兰德再次伸出手时,亦是在远方回响起“偷狮鹫的家伙就在这里!”的瞬间,“羊角面包”嗖地直起身子,拍拍狮鹫的羽毛,于是便朝树枝所指的方向狂奔过去——此次动作一气呵成,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半点思索。
“抱歉啊!占卜的钱我会还的!真的抱歉,抱歉!”他仓皇提着那根本不知道改咋穿上的袈裟,急匆匆地跨过路边的障碍物,犹如灰姑娘趁着深夜逃离舞会,一边还重复着道歉的话语。而一旁那狮鹫也在格兰德即将起身的瞬间猛踹了他一脚,就连追兵挥下的锁链都直接越过,伴随着那几声追债似的喊叫,它嘲讽地吼出几声,以极快的速度飞到“羊角面包”身边抓起他,然后——
一块儿逃得无影无踪。
“咕,咕咕,咕咕——”报时鸟的叫嚣盘旋了一阵,它带着刺耳的魔音,迷幻的尖嚷霸占了听觉。然后,像是被闸刀钟摆迅速割断似的,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它至高无上的主导权就被交还给了夜色之主,绝对的寂静最终将四处笼罩。一身紫袍的魔王身居首席之位,他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将自己的二郎腿高高翘起,那双漆黑色的小眼睛若有若无地窥着余下众人,灯光从上方冰冷地流泻下去,洒在那副面庞上,将眸中坚毅袒露得清清晰晰。
作为魔界四将军之一,亦作为亲卫队情报局的实际掌控者,绯红恶魔就居于他的右侧,夹鼻眼镜里闪烁着诡异煞白的光。所属于她、实则为魔王负责的上级亲卫队成员也位居坐席,层层阴霾将他们的面容隐匿,如同凝滞亘古的盐柱僵化在相机胶皮中。
“那么,我们就开始会议吧。”奈洛维希迅速站起身子,他漫不经心地昂起头,冷光立即覆满了他的半身,像是为他落下了星辰似的——高翘的长鬓发飞一般卷曲起来,是蜗牛缩进壳中的瞬间,外壳的螺纹被记忆念写了。
“众位亲卫队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