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扫墓那天(1 / 2)

魔女红瞳罪 魔女雪凌 5414 字 2021-01-17

第一百二十章:扫墓那天

从那以后,每日都是阴天。

空气中弥漫着雨的湿气。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密布,将魔爪伸入满是疮痍的黑夜中,东方的光芒已是褪尽了,只留下那层纤薄的躯壳,朦胧胧地魔界的夜空罩上一片铅白色。这时候,整个城仿佛都陷入了亘古的长眠,那夜色怀抱着寂静与孤独的安魂曲,悄悄然与这德维罗克岛融二为一,错综卷绕的晨雾交织迷掩,只留翼蝶嚣叫翻飞,尖锐的叫声只有细心的未眠人才可听闻。

可惜魔界的日夜是永恒不变的,未有黎明的温柔,更无存落霞的震撼,阴云为魔君披上了加冕的袍子,日历一句一句念叨着那岁月所谱写的字符——这是又一个十二月初。

不分日夜的魔界正在睡着。日夜颠倒的嗜眠者已经醒转。

占卜师趁着灯光摆弄起那金色的匕首来,他尚还醒着,不再有白天困顿嗜眠的阻挠,亦不再依赖那安梦的毛绒毯子。只是那眼神冰冷得反常,飞掠过的疯狂突然凝滞在他的双眸中,仿佛暗藏着早已绞在一团的肮脏颜料,噙起独断与癫妄的残影来。昏黄的暖光晕染攀上他的面庞,正巧带过一丝笑意,他口里念念有词,手中的羊皮纸在风中飞旋着,像是游鱼般肆意翻腾,裹挟长发将其掀上。

那手指已就夹起纸的一部分,随伴钴蓝的烈焰自末端将它包裹,可那羊皮纸却没有一点儿被引燃的迹象,占卜师的手亦没有被火焰灼伤,像是被轻薄的假象所掩盖了似的。蓝焰迅速蔓延过整个纸面,竟使空白的部分渗出笔墨的痕迹来,只是那字迹过分地模糊不清,随而土崩瓦解去了——那羊皮纸竟刹那化为焦灰,只留手指之间的一小部分尚还存留,上面不知是写了何者的真名,却使那占卜师心暗笑一声,心满意足地将它收好。

“啊呀,我果然还是无法占卜自己的命运呢。”他的笑声微带了些沙哑的滋味,像是在狠狠嚼着苦涩的艾草,死缠着那乍现在面庞上的一瞬神情。但待时间乍然沉滞时,占卜师只是眯起他狐狸般的眼睛,观察着刀刃在灯光下的种种状态,那冷金的刃口始终保持着诡异的断裂姿态,他的眼睛映在薄薄的刃面上,像是虚伪者的真实暴露在所谓明镜中。

“不过,爱斯塔利特小姐嘛……”苏莱文紧攥住那张残留的纸来,他的笑容刹那即逝,随而藏掩入那突然昏暗的烛光中。他突然寻想到将那刀刺入胸口的感觉,至于血液是怎样的猩红色,那人有究竟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这皆是最最耐他寻味的乐子了。直到烛光在这瞬间熄灭,将一切的诡计都藏入无比的漆黑中,那静音的嘘声显得如此刺耳,终于只留下了长时的岑森死寂。

“熄灯了——”

魔女在恍惚中抚摸着狮鹫的羽毛。她穿着与最初无异的漆黑丧服,及膝的裙摆紧贴她的身形来,深粉色长发被小心翼翼地扎成球状、并插着一朵未谢的红蔷薇。宽大的帽檐掩住那双红眸,暗藏的冷冽辗转于帽的一丝细缝间。雪凌悄悄昂起首,苍白纤细的手指将初晨冷光揽起大片,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十二月一日的清晨,日历上用魔界文清清楚楚地写上了“扫墓日”——魔女于是拉下垂幔,任随无尽的黑暗将她吞噬。她还从未正视过魔界的历史。

“雪凌,你在这儿吗?”那话语顺着门缝潜入这片黑暗中,竟使魔女恍然失神。阿丽西雅正巧敲响厅室的房门来,寻找之类的小事并没有耗费她多长时间,更何况将军很清楚雪凌这种有规律的行踪模式,不需揣测太多,也总能猜出个大概。没过几分钟,对方便打开了房门,稍稍露出她那人偶般的面庞来,狮鹫伏在她的脚踝边,微眯起眼睛望着来者,倒让人不禁想起远古传说中守卫公主的那只巨龙。

“啊,你果然就在这里……”

“总归的,现在就去找我们的晨曦大小姐吧。我想她呢!估计还在闺房里安稳地做着自己的黑日梦?呃呵,又有谁知道呢。”她侃侃而谈着,时不时摊起一手摆出相对随性的姿态。那身极其规整的黑西装对她来说倒是十分罕见,此时此刻更用左臂揽着两大束精心准备好的白菊花,而上用便笺清晰标着受赠者的姓名。没等雪凌真正看清上面的文字,那艳丽的朱红却顿乎抹上她的视野,使红瞳因这股刺激而微微发涩。

“你说谁知道呢”来者保持着一惯的笑容,那头显眼的红发被搞成编发的样式,并在一侧用白雏菊的发饰固定完好,许是耗费了她很多的心思。与此同时,只见晨曦一把搭上阿丽西雅的肩,虽然她俩的身高差距还是比较悬殊的,可晨曦仿佛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情般,而是等对方转过身来,迅速夺过将军手中其一的花束。上面的文字让她稍愣了小刻,然后一字一句地念出声来,“薇狄亚?是西雅以前的……嘛……是战友吗?”

“呵,你倒是很聪明。”阿丽西雅随口应道,她并不否认晨曦的猜想,反而以赞许的口吻回敬了对方。雪凌心想去询问有关公墓的那些事情,只是阿丽西雅已经完全沉浸在那一瞬的回忆中,顿然忽略了外界的任何动静。晨曦更是抱紧胸前的花束来,她能猜到这位故人在阿丽西雅眼中的重要性,虽然从那将军眼神来看,对方或许已在很久以前就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那多年前的疮疤呢,只是让她选择不再念旧而已。

于是晨曦苦笑一声,忽而牵起雪凌的手,那狮鹫懒洋洋地藏入黑暗之中,不再过问外界的任何事物。“……过去的事情,很辛苦吧。”她道出了声问话,且是用那双狡黠的红眸、斜睨了一眼阿丽西雅的位置。见到对方已经停下了思考,尚还愣愣地盯着她看时,晨曦便止住了她的问询,悄悄紧握雪凌的手来,然后一同走下楼去。

“辛苦什么的,也说不着。”那将军紧紧跟着她们,尽力以更为随性的语气简述了她的心情。可是谁都明白,戏说自己看清死亡的那回事,只是将军固执己见的辩驳而已。那过去的情感将在新生的矛盾中被重置、再现,完全暴露,甚至于牢牢紧密地聚成一团,等到失魂落魄者引燃了他积攒多年的火药箱,只随蘑菇云轰隆一阵冲破云霄,万千积蓄皆会土崩瓦解,无论是悲伤的过去,痛苦的过去,还是安稳的现在,幸福的将来……可是,阿丽西雅一直以为自己不再执著。

“那就出发吧!最好能赶在他们之前。”声音徘徊在阶梯之间,最终消散在那空荡荡的走廊里。

魔女再次望见这乌云密布的天穹,翼蝶透明的影子飞散在诡异的昏黑中,那绚丽的尾翼真是七彩斑斓。直待这唯一鲜艳的色彩消失不见时,她只可耳闻那过分尖锐的鸣叫,马车的颠簸将心神牵引到渺远渺远的地方,今日帘幔将外界的一切都覆盖了层死寂的灰白——那马车藏匿了黑暗里唯一个亮色,黑纱蒙面的车夫举起昏黄的灯盏,将马鞭一次又一次地拍打在驽马的身上。

时间已过许久许久。那墓园的轮廓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了,她们的马车斜穿过整个主城街道,终于在最最东北的郊区停驻下来。

乌鸦的惨叫乍地回响在一片灰霾下,颓萎的枯木杨装模作样地摆出狰狞的姿态,在整齐排一的墓碑上洒下斑驳残影。那是魔界最为肃穆的地方,是战死者的长眠地,是自欺欺人者的后花园。长方形的墓碑并不留有太大的间隙,无论是大小、形状还是排列的位置,都是在流水线工程下绝无微差的产物。稍微有些变化的呢,只是那些不知多少年前的更为古老的艺术品,还有被杂草隔离的非烈士的墓园。这也过分冷酷了些。

这必是魔界的真实,是那可悲历史的妄存地。雪凌掀开亮色的帘幔来,黑白反差将她的视线染上浓浓暗调,刹那的清晰取代了模糊,一路上的真真假假终被昏暗吞噬了,竟使她一时无法理清现实与虚伪。墓碑的苍白色在她眼前排列出整整齐齐的字符,雪凌撑着车门的侧边,恍惚间踩空一脚,阿丽西雅立马将她扶起来,绿眸与红眸又一次视线相迎。晨曦望着无际的墓碑,悄悄感叹道,更是无视了身侧的一切,“我听说,这墓园迄今有几百年的历史呢。”

“啊,也差不多吧。”阿丽西雅支支吾吾地回应她,像是想抓住身边人般的、似有似无地伸手过去,却落得一手的空荡无物。雪凌漠然地望着墓园近处,即使时间尚早,她也能看到各行各业的人,无论是给九个手指戴上戒指的大资产家、穷苦落魄的木偶剧表演者与他的妹妹、从未见过的头戴黑纱的高挑女人,还是性别尚且不明的服饰店店主……他们都在这一天聚在这同一个地方,重缅着那重要者的过去、现在及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魔女看到将军纵身上去,对方依然紧拥着那束白菊花,以完完全全的军人姿态,一步一步地奔向那本应属于自己的坟地。不,应该是我们的,阿丽西雅悄悄默念。这是一座军人的墓。是的,正是拥有杰出贡献的军人,战死后被王施以国葬的坟墓。它没有奢华的装饰,墓碑与周围全然无异。阿丽西雅欺身上来,同样一束白菊花早已放在烈士的墓碑边,以和阿丽西雅手中一模一样的数目凝固在那儿——那个人早就来过了,在阿丽西雅所寻想的更早更早的时间。

她在赌气,以所谓行动证明着自己的无误准确,也证明着姐姐的失败与自我的绝对正当。阿丽西雅知道妹妹仍在恨她,她恨她的不念亲情,她也恨她的不闻不问与无情冷酷。于是阿丽西雅便也伪装成一个薄情的姐姐,不对父亲的死亡表态出一分一毫。她们从此不再往来,她们假装已成了陌路人。

“他是一名伟大的军人,也是一位合格的父亲。”墓碑上的铭文分明印刻着这几个文字。除此之外,便只是那魔界葬十字的军徽,至此以往一直冷冽地琢刻在那儿,染上浓重的墨色痕迹。

“阿里亚诺德……”雪凌轻声呢喃。那许是阿丽西雅父亲的名谓,她终究还是看清了它,悄悄记下这个印刻在将军心中的人名。魔女未曾经历过战争的洗涤,她只是以外人的身份旁观了一切,从来不以此为喜,也不以此为忧。她只是蓦地想到了故人,至于那个人究竟教会了自己怎样的道理,而那些道理中的真实又藏在哪儿?雪凌只是一直在寻找着,坚毅地寻找,义无反顾地寻找……即使未真正明白感情的她,更无法直接领会其中的意义。

阿丽西雅半跪在那儿,死死盯着那束未谢的白菊,她突然陷入了奇诡的思维怪圈,暂时无法放下她的父亲、背弃她的姐妹或是这一瞬的安逸时间。雪凌一直站着,望向更远更远的地方,她似乎是看见了什么。那是熟悉的身影,她清晰记得他们的面庞。与此同时,阿丽西雅将手中的花悄悄放在那束白菊边上。

她看到本应高高在上的魔王大人正在那儿,第一女仆莎莱美小姐瑟缩地躲在他身后,慌忙避开旁人尖锐的视线来。甚至是那极为艳丽的绯红,刹那穿透了魔女的视野,张扬肆意地霸占了红瞳的每一处角落——一身西装的普莉丝正站着那魔王的身侧,冷酷的眼神里根本就不存任何温度。她也有重要的人?魔女默念着,直到晨曦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西雅,我们……?”晨曦骤然发出一声问询来,她一直保持着局外者的状态,不甚在意那块墓碑究竟归属何人,也从不怜悯那位众叛亲离的将军。雪凌只是低下了头,不再寻找那绯红的影子,阿丽西雅的声音裹藏在她们耳间,却显得分外的嘶哑,焦灼如同被岩浆搅烂了似的,“你们先去周围看一下吧。我要先在这里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她说罢,便重归于永恒的寂静中,不再寻想何事何物。

“嗯……那么小雪凌就和我一起去吧。我们去找找其他人?”她随意牵起雪凌的手,只是稍稍朝周围四顾了一会,很快就远离了这是非之所。雪凌紧随晨曦跨过杂草丛生的小径。她提起裙摆,红眸微眯起一丝缝儿,那纯白的小雏菊依然绽放着,尖利的草尖划得脚踝微然刺痛。

魔女望见了一排排形状样貌大小不一的石碑,许多小市民已在那儿久候多时,以他们的方式祝福着处在沉睡中的人们。无论是那身为慈善家的蜘蛛夫人、私自开了个家具工厂的弗兰肯老爹,还是不知是以欺诈还是装神弄鬼为主业的占卜师兄弟。黑鸦在魔女的视野中飞掠而过,迅速消失在深沉沉的乌云里。这是与战死者的安眠地近乎两异的墓园,唯一同样的只是那被念作“寂静”的词汇,雪凌只是在感受,感受着这不存外界喧嚣的时刻。

“哎呀,是雪凌小姐呢,还有这位……?美丽的精灵族大小姐?”不远处似有人道出了声调笑般的话语,那位占卜师正巧挥挥手来打个招呼,不拘小节的他仍然穿着那身毛茸茸的外袍,宽大的兜帽将他的面庞衬得很是娇小。一侧的格兰德大哥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发觉有外人接近时,他便迅速摆好玩弄自己围巾的动作,还时不时摆个他自以为的帅气姿势——这可真是十分无趣。

“她是晨曦。”雪凌机械似地应着,那双红眸里突然映入占卜师职业性的假笑,愈来愈近直至视线交缠。对方此时格外热情地紧贴着她,审视般在雪凌身边转悠了好久,那眼睑下依稀带着浅浅的黑眼圈,一双青灰色眸里、不同于他人的漆黑瞳纹像是浸墨了似的,瞳仁亦是深不见底,让人不禁想起最最寂寞的克拉塔宝石。晨曦突然挡在雪凌跟前,摇摇食指将对方拦住,那微笑莞尔,使外人完全无法分清到底是真是假。

或许只有天生的骗子才能懂得这笑容的含义。

“啊啊啊这个谁,既然,既然初次见面,不如就来光临一下我们魔界唯一一个正统良心的占卜馆吧……扫墓日的话——给你打十折,噢不,打九点五折可以吗?”于是,他的格兰德大哥突然冒出各种花言巧语,企图用那鬼话连篇来招揽一分生意。然而这种自说自话很快就被三人无视,苏莱文在那墓碑前盘腿坐下,他任那毛茸茸的外套拖在地面上,在它应有的纯白中染入肮脏的颜色。

“这是妈妈大人的墓喔。”占卜师尽力压低声线,用微哑且是平缓的言语道出这一事实。他温柔地擦拭着碑上泥垢的痕迹,深深的抓痕在墓碑上不知留了多久多久的时间,甚至此刻依旧留有血的深红色。“为爱堕入深渊的女人。”这铭文刻得很浅,或褒或贬只有她最最亲近的人才能明白。雪凌稍稍摇了摇头,她并不明白死者堕入深渊的真正缘由。

与此同时,晨曦微弯下腰来,终于仔仔细细地看清了上面的文字。她以过分温柔的声音试探性地低语道,那红眸正瞄向苏莱文的位置,正准备在情形恶化时,立马将这段话题止住,“洛莉塔·欧德里森……为了这种东西,是不是太不值了些。”话音毕落时,她却发觉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

“哎呀呀,不过我觉得呢,要是在我的墓碑上也刻着这样的文字,倒还是挺有趣的。”苏莱文的皮笑肉不笑已经练就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他悄悄摆弄着发绳上悬挂的克莱因蓝宝石,沉重的锁链在手腕间悬挂着,在灰白的墓碑上投下了斑驳残影。“喂喂,那莱文你说你爱着谁啊。”格兰德嘲弄般地顶了他一句,他并不相信自己弟弟会在这种事上比他懂得更多,即使他已经完全忽略自己作为不合格的哥哥的事实。

突然,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时间。

“我爱着许许多多的人噢”没想到对方竟然厚脸皮地应和着,仿佛根本就不把格兰德的问话当做一回事情,至于爱与不爱,对他来说也只是件闹剧罢了。“嘛嘛,只可惜父亲大人不睡在这里呐。”说罢,苏莱文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他装作自己被墓地亡灵所吓到的样子,那面色此时此刻显是苍白得很。

“呀,所以说,父亲到哪里去了?”这时候,只可听闻他用冷幽幽的语气问询着,竟同无感情的机器一模一样。

“啊哈哈哈!你们不会真是害怕了吧。”随后这占卜师竟“扑哧”地笑出声来,方才拙劣的演技使他自己都感到了几分尴尬,更何况是身旁的格兰德大哥,还有这两位美丽的小姐呢。

“呃呃父亲……?!那家伙从那时开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啊。”只见格兰德瞪大眼睛,无法理解般地皱着眉头、一手猛抓起自己的头发来,他竟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弟弟的问询,当然也根本就听不懂对方的言外之意。雪凌似乎在隐约中瞄到了艾妮璐及她的父亲,那位趾高气扬的大小姐用着和普莉丝同样的方式将外套披在身上,甚至还用栀子花的发夹把一侧刘海捋到边上,演得倒是像模像样。

“那么,我们就先行告退了。我想西雅还在等着呢。”晨曦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她并不想涉足这稀奇古怪的世界,更无力理会他们奇异怪诞的过去事儿。那位占卜师轻悄悄地摇了摇食指,眯起眼睛瞥向更为遥远的地方——他已用行动取代了言语。两位来访者默默离开了他们,重归寂静的周遭唯剩黑鸦的凄厉残喘,小小的雏菊依旧绽放,墓碑上的刻痕与少年的指甲吻合如一。

阿丽西雅沉默在她的罪恶里。

她未能意识到外人甩下的黑影冗长,那飘曳在墓碑上的漆黑轮廓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着,使将军不禁想起游荡的幽魂。直待她定睛而视时,眼前的残影却没有任何变化,而是死死凝固在那儿,犹如沸腾的沥青逐而冷凝僵硬。背后似有何人在盯视着她,冷冷的、死死的。阿丽西雅突然转过头来,她望见了那火红的背影,像是本应热烈的大丽花藏掩在枯木杨那一片阴霾里。

将军无法亲口说出挽留的话语。于是,突然有什么动静惊扰了她。

“西雅,你还好吗?”那是温柔的声音,竟在惊动的瞬间安抚了她的心神,使阿丽西雅得以迅速恢复常态。正所谓罪恶的概念是多变的,它必将在一瞬一刻被人忘却,又会在无心之时被尽全掀起。记忆是这样的,人的本身更是如此。阿丽西雅突然忘却了她的罪责。“额……我没事。根本就没事。”她支支吾吾地回应道,只知晨曦将那花束举起,用力推到自己的手臂之间。

“这就好,薇狄亚小姐还在等着我们呢。”对方顶着她标志性的笑容,双手此时此刻正在身后别着,漆黑长裙将那身材勾勒得同人鱼一般。雪凌突然发觉远处绯红的身影早已不见,那取而代之者只是一直跪着,使魔女无法看清她的面庞。这时,阿丽西雅朝雪凌伸出手来,待她刚刚发觉时,那佩戴蕾丝手套的手便被将军一把抓住——对方的握姿竟意外温柔。

“嗯……是该去找薇狄亚了。”

那将军自顾呢喃,她并没有转头看向后方人,而是按照自己的记忆,穿梭过墓碑与墓碑间的小径,徘徊于所见如一杂草与野花之间,在这所谓遗忘的边缘,寻找她最最细微的敏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