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王却迟迟没来,荆棘也久久等待着。至于某一天它听闻女王将来庭院视察一事,使它的尖刺愈加锐利,那最柔软的枝蔓揽着它心爱的那朵蔷薇,诉说着自己将给它带来永远的自由。
可当它发觉那来者时,却是一个举着提灯偷偷溜进来的男人。它愤怒地质问他为何前来,可那人却道,‘我是女王曾经的园丁,我是来给蔷薇带来自由的。’
而荆棘却不信他的那番解释,它恼怒地刺穿了他的心脏,那血液刚好滴落在牢笼的铁锁上,竟使那锁乍然破碎,变成了一堆无用的灰与沙。即使那并不是女王的血。
而荆棘,却被血液所染,显得残破而可怕。它在顿时间便枯萎了。
锁虽是开了,但蔷薇却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它依然是笼中的蔷薇,就算摆脱了牢笼,也会被心中的锁所禁锢。荆棘亦是如此。
它们最终依然在女王的庭院里,得到了它们所想象中的‘自由’。可这真的是它们所期望的吗?
“……故事,结束了。”四周一片岑寂,只留下魔女那喃喃自语声,却只是轻悄悄地言道着,小小的、微带沙哑的。而能听清楚的,或许只有她与那只似猫的猫吧。此时此刻,那音调显得乏倦而惆怅,似使火烛也乍地抖动了下,犹如暮色下猩红的旗帜,隐隐约约为魔女穿上了一套暖黄色的囚衣,恰是将那迷惘的神色掩饰去了。随后她便合起书,只身走到窗边静静地站着,那手将窗帷悄悄拉开一丝缝,双眸茫然注视着这悲哀的城镇与幸福的灯火,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般敛起了眸中绯红,竟如同一弯即将陨落的星。
“你看到了什么?”耳畔传来魔物疑惑似的嗓声,只觉喵喵趴在桌的边缘上,那猫爪小心翼翼地攥着火柴,不一会儿便将新的蜡烛给点燃了。那火光映耀在它的脸上,在它的瞳孔中留下了一簇期待,又许是被阐述为兴奋的情,霎时于深幽中默默地消隐,又默默地显现,终是碎入了笑颜里。火烛摇曳,那金橙色在魔女的面庞上幽幽晃荡着,顺着她的嘴角流溢入夜色之中,手指踌躇不定地捏着那纯白帘幔,将夜色掩藏在雪色的视野中去了。
“我看到了——满城的星星、灯光、黑夜,还有……行走的人,失意的人……与幸福的人。”低回呢喃的话语在不知不觉中消隐了,可雪凌却依旧盯着那帘幔之间透过的迷离灯火,那双红眸仿佛看到了过去,乍辗转出一簇谁也不明的悲凉,流溢在红瞳间,犹如深色的云霞那般璀璨、凝重,而如此肃穆。但不久后她便恢复了曾时的淡漠,苍白的竟似乎于透明的指尖捏起那法帽边缘,在一瞬之间将其拉下,随着她那留恋似的嗓音,空洞而几近于虚无,“我还看到了……过去的人。”
火焰,在凄冷的风中晃荡着,勾勒出了一道曾经的影子……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
我忘记了什么?空白的我问着那故人,就像是一具牵线人偶,机械而麻木的。
魔女从梦中惊醒,她暗红的瞳孔无力地凝望着天穹,望着自由的鸟儿从独属于它的世界里飞过,不久便消迹在天的远方,直到落队者的影子都无法找寻了。或许对自由的它们来说,像自己那样渺小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吧,她想着,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身子动弹不得,如同已经僵硬无用的死尸。待她悄悄地睁开眼时,那余光却只能瞥到自己染血的白裙,以及四面枯朽的树木,与漫天飞舞的、近似于虚无的雪。
‘雪……是幻觉?那鸟……也同样是?’
她感受到了痛苦,不仅是从伤口中传达来的,那麻木的心灵里,竟也同样如此。
这时候,她仿佛听到了声音。从她内心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大概是在阐述着她曾经的记忆。可这记忆的声音不久便被空洞的内在蚕食殆尽,使她所能感受到的情感,都变得一片空白,只留下了那不知应叫做什么的、大概是愧疚的东西,裹着她的心脏,随着它一起砰砰作响,却又在霎时间掐住了她的喉咙,使魔女感到了窒息。无尽的窒息。
‘是谁?究竟是谁?’
勉强地睁开眼睛,那瞳孔中映入的,却是一个神父的身影。
可不知怎么的,他只是久久站在那儿,似前非前,那银白色碎发飘扬在空中,一双银灰色的眼眸里似乎辗转出迟疑、愕然以及本有的厌世,可这种宁静与淡漠的情感却又乍地淡褪,使他那神色变得更加的仓皇絮乱了。但没过多久,那神父在便她身侧单膝而跪,他的手握紧了她那双冰冷的小手,似要给她传达来什么信息般,温柔的嗓音低声耳语着,挟着些莫名的还未消散去的错愕与慌忙,以及那被他刻意隐藏起的关怀,“孩子。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他是谁……我真的认识他吗?’
很熟悉的感觉,但大脑,却始终无法想起。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勉强地攥紧了那双手,暗红瞳孔无神地盯着他的那双银眸,从中不知是在述说着什么,就像是想传达出一丝曾有过的愧疚般,却纵然是无能无力。可神父却愈加慌忙地颦眉不语,他的神色凝重地滞留在瞳孔间,像是永远无法泛起波纹的死寂的海水,使他握紧十字架的另一只手不禁颤抖着。那本应保持冷静的语声,在此时却有些意外的仓促,“雪…雪凌?是雪凌吗?那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整个村子都……”那声音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言道,但最终还是止住了。
“连她也——”
“我是……雪凌?”她喃喃自语道,可在她的心里却依然是一片空无,就连‘雪凌’这一词存在的影子,都丝毫不能找到。许是对方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使那双银眸中乍掠过愕然与无措的交织,可眉头亦是紧锁不散,凝固着犹如已然冷却的水泥。在听闻了她的又一次询问后,他那嘴更是错愕地抿成一线,不知如何是好般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便道,“是的,你是雪凌。我是路过的神父,名字是……命运。”
说着,他便又一次点头,那高挑的身子此时似乎有些颤抖,裹在黑色的肃穆的长袍内,犹如刚为亡者祷告过的哀悼人,连胸口的十字架都散尽了光芒,变得凄冷而颓唐十分。他只觉那魔女在悄不自觉中握住了他的手臂,那暗红的瞳孔稍时阖下,然后便什么也不言,似乎已经沉沉睡去了。
而他最后听到的那句话却是:
“那你——是我的神父吗?”
这时他倏然愣住了。
火烛又一次颤抖了下,它藏匿在魔女那暗红的眼眸间,不一会儿便消失殆尽……
‘又有谁知道呢?’
那神灵殿下在暗处嘲讽着,她笑着,将命运的丝线串为一团,然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不留下一丝痕迹。
神灵的木偶戏,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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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重写第十九章完毕,明天就要旅行了,可能不太有重写的时间,不过会把神父有关的设定都修改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