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小丑

这是个寂静的城市，昨夜的风雪早已消停，唯有在那小巷中快速闪过的娇小影子，倏忽映在雪地上，在厚厚的还未消融的雪层中，印下轻盈而小巧的脚印。

像是在躲闪着什么一般，那拥有着一头深粉色长发的女孩，正在雪地里奔跑着。紧裹住身躯的大衣因身体剧烈的运动幅度而不时地撑开，穿着厚底靴的双脚在雪中踏出步子，使那层白雪凹陷发出丝丝轻响，自然地握成拳状的双手藏在棉绒手套中，那头不时向左右顾盼，红瞳中闪烁着渗人的光芒。

忽然，一把由闪电幻化而成的小刀如箭一般猛地刺入女孩身边的雪地上，那层白雪顺时融化开去，“嘶嘶”的响声在小刀周围喧肆，并带着纯白的雾气扩散开来。

女孩看似慌忙地一躲闪去，顺势后撤几步略显仓促，背后似乎猛然触碰到了什么，那是冰冷的触感，是覆盖了一层雪霜的白墙，带着透骨的极寒，渗入她整个身体里，连这厚实的外套都无法抵御。她微微轻叹一口气，红瞳中却不带有一丝感情，就如那绽放在魔神柱周围的绯红彼岸花，死寂的凉意深深窜入那双深红瞳孔中，她如人偶般精致的面孔，此时好似已被冰霜封尘，冰冷而不带有任何血色，鲜红的唇仿佛要渗出血似的，轻喘着、哈出同样无感情的水雾来。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除我们之外的闯入者呢，竟然杀死了外面那个人偶，真是天助我也。”稳重而不失优雅，来者的话音中带着丝缕惊诧，伴随着渐入的脚步声，怪奇装扮的少女以她随心随缘的姿态出现在雪凌的面前。

罕见的灰色瞳孔，眼睛两侧画着微浓的眼妆，右眼下的十字图案和奇异的桃心，无不凸显出绝非常人的怪异与离奇，她的嘴唇中间好似用唇膏涂成了黑色的心形，怎么说，就算是某个在杂技团演戏的小子，装扮成这样也是太过，甚至是风尘女子也好，或许根本不会欣赏此此妆容吧。她的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头上却戴着笨重的双耳帽，身穿红黑相间的小丑服，纯白带着波浪般褶皱的领口，宽松地倚在脖子外方。这可能就是个在马戏团出演的小丑？如果忽视她那正发出滋滋电光的法杖的话。

“只是可惜，我们是逃亡之人，为了防止你透露我们的消息，只好”声音骤然而止了，她的舌轻巧地触碰上唇，享受般地舔了舔唇上涂成的那颗黑色心形图案，就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她灰色眼瞳中的那一抹黑猛地颤动了一下，其中映下的是扩散的金色电光，逐渐汇集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向面前的女孩俯冲下去。

身体像是受到了重击，瘦弱的身子因失去平衡而重重摔在地上，女孩看似痛苦地发出呜咽，可随后那闭起的双眼便睁开一丝小缝，不知为何而颤抖的双手下意识地撑起了身子，红瞳中映现出来的是再次袭来的电光闪烁，使她本就苍白的面孔被电光映照出更为惨白的颜色，那长发散乱地披散在身后，红眸中却是如临黄泉般的死寂，呆滞如此，正像是一具装饰性的人偶而已。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那女孩身影已完全被电光笼罩，来者叹息着将头扭开，灰眸中带着的只是淡淡的怜悯与假情假意的可惜罢了，她不由咬紧自己的下唇，握着法杖的手便更加用劲了几分，随后暗暗低下头来，故作深重地摇了一下，以调笑的口吻叙述道，假装平静，“我本不想这么做，这也都怪你的运气不好了，可怜的小姑娘。”说罢，她的头微抬起几分，灰色的眼眸中的那抹黑色却反常地缩小了。“什么？！”

“呼呼，哈。”淡淡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雪凌以同样的姿势斜坐在雪地上，不同的是她的手中正紧握着那把法杖，身上间续产生的微小电光，上蹿下跳终至消停，她的红瞳疲惫地望向那如小丑般的少女，唇齿之间发出如死亡宣告般的沙哑声音，可其中却没有感情的存在，就像是，人偶。

“很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对方缓慢地从雪地中站起，瘦弱的身体摇晃着似乎想要努力站稳，她的双腿微微颤抖，法杖的末端粗暴地陷入了雪地之中，那双红瞳睁开直视着眼前的少女，死寂得渗人。

“什么！？怎么可能！”那人灰色的瞳孔中带着浓浓诧异，片刻的惊愕神情在面部转即而逝，被风所撩起的金色直长发像触电似地张牙舞爪，她略带怒意地拎起法杖，猛地向身后的雪地一蹬去，使得白雪顿时被铲起，稍刻便融化开来。法杖尖端爆裂出猛烈的电光，她的身形如同闪电般迅速游走过去，法杖与法杖在碰撞时发出“嘶嘶”的响声，她一咬牙来，灰眸尖锐地与雪凌的眼眸相对，这时候却猛地一震，嘴边发出颤抖的话来，“敢问尊姓大名？”

“雪凌。”她平静地回应对方的话语，似乎完全没有被那战斗的架势所吓倒般的，那双红瞳微然一眨，身边的白雪顿时被黑雾所笼盖去。所谓的纯白与暗，激烈却不毫排斥地交融着，魔女的深粉色的长发因冲击力而飘起，此时此刻恰恰扭曲地纠缠在了一处，漆黑锁链从她身侧的法阵间紧绷连结，挡住了对手的道路。然后她娇小的身姿从混乱中飞速抽身，向小巷里处飞奔而去。

“记着，我的名字。艾瑞斯。”灰色眼眸中带着玩味的笑意，那少女任由她漂亮的金色直长发散乱开去，她插起腰来，不紧不慢地朝另一方位紧跟过去，或许她早就熟悉了这城镇里的所有街道，甚至是每一个小巷的角落是否有狗洞……对这回事情，她都搞得清清楚楚。于是成熟的女声骤然道出，伴随着她尖锐的笑声，“那么，就让我们尽情享受这电光的盛宴吧！雪凌。”

与此同时，就在另一个街道上，便是另一幅截然相反的景象了。

“哼，来真的吗？我可奉陪到底哦！”微带怒气，道出豪爽而桀骜不驯的挑衅之语。墨绿色的马尾辫随风舞动饶是飒爽，阿丽西雅暗绿的眼眸如黑狼般闪着阴森的光来，那抹漆黑好似深压压黑洞，深邃得足以让见到她的每一人都为之一怔。她的手中握着几乎与她身材不和比例的巨剑，剑身寒芒辗转格外渗人，尖端插入雪地之中，染上了层薄薄的霜。让人无可想象的是，连一个人类成年男子都不能轻易挥舞的巨剑，此时却被一个看似才十岁多一点的女孩轻松举起。

“她很强，我要找到一个地方偷袭才行。”同样是一身小丑装束，那位少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说漏了嘴，此时此刻，他依然十分专注地在暗处寻找战斗的间隙，并从一处的街角跳到另一处。当灰色眼眸猛地一眨时，他便一把抓起那金色的战枪，从战枪尖端延伸而来的闪电顿时从他的手臂蔓延开来。他转而轻哼一声，然后迅速朝阿丽西雅的身后袭去。

“呵，破绽。”暗绿的眼眸完全埋没于阴霾之下，阿丽西雅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她快速转身拎起巨剑，以极快的速度朝少年的战枪迎击而来，那墨绿长发或因剑气而起，没入碧蓝的天际中去，矮小的身子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到般的，毅然屹立在少年的跟前。“你这家伙，还想从我背后袭击啊？”

突然的，少年的身子被重重击到了几米之外，在雪地上滑下了深深的横印，他的嘴角流淌出粘稠的血液，没入下颚之间了。“呜啊”那人费力地喘着气来，然后便摇晃着站起身，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那洁白手套上已然留下了血的鲜红。

阿丽西雅举起巨剑，那嘶嘶电光间断性地从身上爆出，墨绿马尾变得卷曲，原先完整的衣物也有些破损了。她像是在挑衅似的，成熟而略显沙哑的女声从喉中传来，倒根本不像是个小孩子，“噢？临死之前还插一刀，真是让我越来越——燃起战斗的热情了呢。那么，在我，杀死你之前，请问姓名罢！”

“诺亚。”竟然是挺温柔阳光的声音，轻柔中带有未曾入世者的生机活力。说罢，少年拿起他的那把战枪，肯定似的点了点头。若不是那稍短的头发，他也许会被人误解成女性也说不定吧，阿丽西雅有些错愕地歪了歪脖子，虽面部没体现出来，握着巨剑的手却自然放松开来。

“我是阿丽西雅。接下来的战斗中，可别受伤了！”然后她豪爽地回应道，暗绿的眼眸中藏着野性又或许是之前从来未有过的狂热——当然，这股情感可能是她天生便存在的东西，至于她什么时候将其忘却，又在何时将它找回，那只有阿丽西雅自己才会深深明了。随然，她手持巨剑向少年的方位砍去，嘴角扬起莫名戏谑的笑容。

正是异方那隅，远离战场的宁静的地方，白色凉亭与洁白的雪交融在一处，悄悄然织为一片纯白的世界。银发少女静静端坐在凉亭的座椅上，她故作优雅地翘起二郎腿来，任由她的高跟皮鞋在地板上摩擦。身边的少年放松姿势地靠在石柱旁，头上翘起的几缕头发极其引人注目。在白雪中那抹鲜红的颜色如同旗帜般靓丽，红发少女在一侧冷眼注视着那两人，在这一派雪原中的她极为渺小，眼眸中充斥着深重的不甘及是灭国者那般的落魄无助。

“这个地方，让我想起很多古老的往事呢。”银灰色的眼眸中挟起久违的留恋，转瞬即逝的遗憾辗转之时便是消迹不见。克洛蒂似乎又是在强笑着什么，她回想了许许多年前那个平凡的午后，模糊的西洋棋盘、那握着棋子的苍白的手、黑棋、面无表情的少女……此些记忆交缠纷扰，让人忘记了此时发生的一切，只记得那许多年前……然后，她只意识到，她的回忆被外人突然打断了。

“为什么。”她听到了不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苦涩滋味。晨曦的红瞳从浓密长发中显露，直勾勾地好似是瞪着这两人，那握拳的双手因用力过猛而颤动着，她紧咬起牙，双腿仿佛要立即要走向前去一般，“为什么！一定要让她们去冒险，却留下我一个。”

“她们已经足够能应对一切了。”洛斯特只是浅浅地言道着，他的银瞳无谓地盯着晨曦看，短发上的一撮毛自然地抖动了一下，双手交叉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臂。或许是在观望着别处吧，白皑皑的雪地几乎与他整个人融为了一体，虽然这样子会让人以为他是个木头，更有甚者会将他无视，但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是在想着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