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虞珣索性问得更清清楚楚:“朕问你,三年前,令尊遭遇不测后,你对朕可心有介怀?”
程夙微怔,他未料到小皇帝竟如此直白,他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思忖少顷后,只有周全答道:“家父死得不明不白,臣没有一刻不想找出真凶,以慰家父之灵。”
虞珣心中倒吸一口气,果然如他一直所料,程夙心中就是对自己有了介怀。否则,以程夙的性格,大会坦荡回应,而非提这样一句找出真凶的话。
“那你以为,谁是真凶?”
“臣无证据,无从论断。”
“今日主元殿内,朕许你直言一切。且你本该对朕直言一切。”虞珣盯着程夙,两个男人目光持续相对,剑拔弩张之势,“你可曾怀疑朕?”
“陛下觉得,臣该怀疑陛下么?”得了皇帝允准,程夙也针锋相对起来,这三年压抑心中的猜想与疑惑,他也想在今日得到答案。
崔金福听闻程夙此问,不免打了个哆嗦,眼见着这对君臣的对话愈演愈烈,他什么都做不得,只能洗耳听着。
面对程夙犀利的反问,虞珣并没有慌张。程夙来前,他已细思好一切,今日的话说到什么地步,君臣间的隔阂到底要戳得多透,他早胸有筹谋。虞珣从西域薄毯上走下,于殿内冰凉的玉石地上反复踱步,心里想着更重要的事情,即便赤着脚,他也不觉冷。
良久过后,他道:“程徵大人生前位至丞相,是国之首辅,意外死后,朝野自然议论纷纷。朕知道,有不少人说,是朕为自己亲政夺权,借此意外铲除程徵。这话既然能传到朕的耳朵里,一样也能传到程卿耳朵里。朕想知道,这话是否也进了你心里?”
“既然陛下已经挑明,臣也只得坦言。杀父之仇大于天,即便臣不肯相信这些谣言,也不得不在心中存疑。程家世代忠良,家父更是一心侍主,倘若家父当真被陛下所弃所杀,臣若还对谣言充耳不闻,就是不孝蠢人。倘若家父为其他贼人所害,臣却因此疑心陛下,就是不忠愚人。臣非此即彼,进退两难。”
这些年,程夙心里未有一时真正放下过程徵的死,如今都说了明白,他反倒轻松了许多。
虞珣见程夙字字恳切,眼周微红,也知他难处,不由得心生怜悯。
“不孝蠢人……不忠愚人……”虞珣缓缓念着这八个字,脚步终于驻在程夙面前。
“朕本不必这么做,但顾念程家世代忠良,朕以列祖列宗起誓,决不叫你做了不孝蠢人。程卿,你可要做不忠愚人么?”
皇帝以列祖列宗起誓,这何其严重。程夙明白这都是因为虞珣对他,对程家的重视。迎着皇帝目光,不禁心道,当年那三岁咿呀学诗的男孩,终是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当朝天子。
程夙低眉俯首,深深叩拜,语气缓而凝重:“臣亦以程家先祖与家父亡魂起誓,臣决不做不忠愚人。”
听罢,虞珣俯身伸手,扶起程夙,命他于一旁茶案落座。
崔金福见两人都把话说了透亮,不由得也跟着输了一口气,这会儿他额头上的细汗都滴了下来。
不过只有虞珣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昨夜朕遭遇刺客,伤及手臂。”
程夙大惊,这才发觉皇帝似乎右手确实与寻常不同,姿势不甚自然。
“陛下伤可要紧?刺客可已抓到?”
“朕无碍,只是划开了一道口子,静养几日便好。但这刺客口口声声喊着程徵老爷冤死,朕不禁好奇,此人是否与你程府有关。”
程夙锁眉长思,回应道:“臣不知情。但家父早年领军驻守边关,确有许多将士追随。先帝弥留之际,着家父回京述职后,家父谨言慎行,也断了与边关将士往来。倘若有谁错信谣言,误以为陛下……也并非不可能。臣请命,不若查查此人底细,若当真是这层关系而伤及陛下,臣顿首百拜,为家父请罪。”
虞珣已连夜着人查明了那小太监的来历,听闻程夙的话后,他稍有放心。这太监十二岁便断了根子入宫侍奉洒扫,多年来从未出宫,其来历与驻边将士毫无瓜葛,甚至与程府毫无瓜葛。如今他莫名其妙声称自己为程徵老爷复仇,于清心殿中行刺,实在怪异。
虞珣冥思许久,总觉得这一切都与新近回京的静阳王脱不开关系。
当年,虞珣十六岁登基,曾遭虞珹及其势力的威胁,幸亏程徵助力,才保住皇位。由此,静阳王府与丞相程府势如水火,虞珹更是对程徵记恨有加。如今,听了程夙一番话,虞珣更加怀疑,大概真相就是虞珹从中做梗,以挑拨他与程夙的君臣关系。
“你先退下。”虞珣示意身后侍立良久的崔金福。
崔金福微怔,虽说他见程夙言辞恳切,仍有些不放心,“陛下——”
“朕有几句话要单独叮嘱程卿,你且退下。”虞珣挥了挥手,示意崔金福不必担心。
崔金福只有行了一礼,缓缓退出殿外。出殿前,他瞧了一眼皇帝,只见虞珣微低着头,眉骨下双目深邃,叫人揣摩不透。崔金福不禁心道,三年过去,小皇帝当真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初初登帝位时不谙治国治人之道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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