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金暖香彝,玉鸣舞佩,宫中华宴始于酉时。填漆戗金的器具摆满了大案小案,八珍玉食享用不尽。
紧衣缩食了整一年,虞珣心里才有底气,让今夜的宴席如此华丽阔绰。崔金福想得明白,皇帝这么做,无外乎是给席中的静阳王虞珹摆样子罢了。
不过,叫崔金福疑惑的是,今日宴席方开始,梁玉容便带头奏笛一曲助兴。梁玉容的婉转笛声轻盈灵动,听得在座几人皆兴致盎然,甚至连小皇帝都对她赞不绝口。
更奇的是,宴席前,崔金福服侍虞珣换上日月五色云暗纹的玄色衮服时,小皇帝竟吩咐他拿来之前梁玉容绣的东珠龙纹束腰带,且系在了腰间。虞珣素来不喜铺张浪费,所以那条金线龙纹繁复、且缀着龙眼大东珠的腰带很不合虞珣眼缘,一早便被束之高阁,也不知今儿怎就来了兴致。
崔金福立在虞珣身后,注意到虞珣与梁玉容时而目光交错,不禁心道:难道小皇帝这么快就转了性子?就忘了温家那位姑奶奶了?
又一曲笛声已歇,梁玉容款款上前,对着虞珣行一大礼后,娇滴滴道:“今日除夕,为讨个好意头,臣女特意绣了几枚金色缎如意荷包,且绣了福禄寿字样。小小心意,愿陛下和太后不嫌弃。”
说着,梁玉容便施施然地从身后侍立的宫人所捧的手盘中,取下一枚荷包,递到虞珣跟前。
虞珣伸手接了,眉目含笑,“你不仅吹得好笛子,又绣得好纹样。朕很喜欢。”
梁玉容眼尖得很,她早就注意到虞珣今日佩戴着自己亲手绣的腰带,心里正是滋味暖暖,“臣女瞧见陛下戴了这腰带,谢陛下抬爱。”
“你的手艺,朕很喜欢。”虞珣淡笑着,凝目望着梁玉容。
梁玉容怎能不欢喜,且不说得到皇帝的称赞,更重要的是,这觥筹交错的除夕夜宴上,只有皇家亲眷,皇帝、胡太后、静阳王和静阳王妃,和她自己。
静阳王妃侧身靠向静阳王,低声问:“王爷,这女子可是太后给皇帝挑的中宫人选?”
虞珹也暗暗打量着虞珣对梁玉容的态度,压低声音,“我瞧着,皇帝对她似乎也动了心意。咱们皇帝毕竟年纪不小了,即将加冠,想必她会是将来的中宫皇后。”
这时候,胡太后吩咐道:“正好,新岁新象。崔金福,等会儿你就取四枚梁姑娘绣的福禄寿如意荷包,系在皇帝寝榻的四梁角上。”
崔金福忙应了,着人接下了侍立宫人手中的荷包。
“陛下,臣亦准备了新岁贺礼。”一身白衣的虞珹缓缓起身,他招了招手,示意在永延殿外侍立良久的宫人进殿。
两位宫人小心翼翼地共捧一木托盘,虞珣看去,只见盘上似乎是一盏玉雕。
虞珹起身踱至殿中,恭敬道:“陛下,这是白玉生肖山子。”
虞珣接道,“山子,是以山石为主体的赏玩景观,多以木、竹、牙、石、玉来雕刻。数通透白玉为最上品。不过这生肖山子倒是罕见。”
“陛下若细看,可见十二生肖藏于山石中,形态各异,惟妙惟肖。”
虞珣走出正席,靠近宫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白玉生肖山子。只消片刻,他便了然于胸,虞珹费尽心思准备了如此贺礼是为何意。
胡太后顺势赞道:“你千里万里回京,本就带了许多贡品,已算尽心。这山子通体白玉不见一丝纹路,实在是上上品,你有心了。”
虞珹听着胡太后十分冷静的话,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道:“臣少时,曾见母妃寝殿中曾置了一枚生肖山子,那时臣便觉得那山子创意难得,一直记着,近来有幸得一块上等白玉,便做了这山子进献陛下和太后。”
虞珣听闻虞珹主动提及了他的母妃,不由得心紧。虞珣望向太后,只见太后正襟危坐,神色淡淡,仿佛并不为虞珹的话所动。
虞珹的母妃是先皇的娴妃,被先皇赐死。事情发生时,虞珣尚在襁褓,所以他并不清楚当时缘由。先皇也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娴妃之死,否则以罪论处。虞珣只是听自己的亲兄长虞珧提起过,先皇生前专宠母后,后纳娴妃,却也冷落娴妃多年。娴妃死后,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在虞珹被调至边城静阳后,更没人提起过娴妃此人。
“难为你记了这么多年这山子的好处,老身替陛下谢过你的用心了。”胡太后并没有就着虞珹的话茬而提起娴妃。
虞珹见胡太后对自己亲生母妃的名讳避之不谈,不禁对胡太后心生厌恶,他抚了抚衣袍下摆,在虞珣归席后,又重新落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