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前方的城市是江宁的时候,陈秀丽很高兴。在她本来的世界里,与江宁对应的地方被称作南京,是世上最繁华富庶的地方之一。这样的大城市里外来人口众多,没有人会特别留意一个陌生人。只要她有办法逃离那位“父亲”,并且平安度过最初的一段日子,她就自由了。她的“父亲”似乎没有意识到她正准备逃走,他正嘱咐车夫车赶到他指定的地点,在有人在那里等候他们的到来。
马车停下的时候他们见到了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那汉子告诉他们,他已经为他们租好了住处,房东姓新,是江宁府的一个门子。“父亲”很诧异,他不明白汉子为什么把他们送到官府中人眼皮子底下。中年汉子则告诉他,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莫说是个门子,即便是知府大老爷,无凭无据的也奈何他们不得。中年汉子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走街串巷,走了两炷香的工夫来到新家。
房东新门子是个三十来岁的瘦高个,看上去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他把陈秀丽和“父亲”带到他们的房间,只简单地介绍了从这条街巷出入的路径,便告辞出去了。“父亲”在这里歇了两日,便自称出门拜会朋友,临走时拜托新太太代她照顾自己的女儿。新太太是个热情爽朗的妇人,似乎跟陈秀丽很投缘,拉着她的手问她小时候的故事。陈秀丽哪里讲得出来?她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两年,不知被她替代的孩子究竟姓甚名谁,更不可能知道她从前的经历。
新太太有些失望,只跟陈秀丽说了一回针线裁剪之类的话,半日后“父亲”回来,便将她送回去了。次日有人来拜访“父亲”,仔细打量了陈秀丽一番,与“父亲”说了一回话。过了一日“父亲”又要出门拜访朋友,再次拜托新太太照顾自己的女儿。陈秀丽不愿意跟新太太聊天,她想趁机走出这个门,但是被新太太阻止了。新太太再一次问她小时候的故事,这让陈秀丽怀疑她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陈秀丽早就知道所谓的“父亲”不是那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因为没有一个真正的父亲会任凭十二三岁的子女不见踪影而无动于衷,也没有一个真正的父亲会每隔一段时间给孩子们带来几个五六岁的弟弟妹妹。她知道“父亲”其实是人贩子,那些不见了的孩子是被他卖了,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拐带的还是被卖到人贩子手里的。在人贩子的家里,这个话题是被禁止的,她曾经试图套问别人的身世,结果被告了密,挨过两顿毒打。
人贩子对他的“货物”并不仁慈,但是很奇怪的是那些孩子却觉得他很好。在陈秀丽看来,他们都是有病的,那种病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如果这些人同时分头逃跑,大部分人可以获得自由,但是因为这种病,他们根本不曾想过逃走,反倒很积极地帮着人贩子监视其他的“货物”,以此求得人贩子的青睐。所以陈秀丽在人贩子的“家”住了两年,只有这会子才有了逃走的可能,但新太太的态度让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