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闷进被子里:“好名字,好名字。”
宋娘笑着:“我和夫君选这个字,是以为她能温雅娴静,岂料比生了个儿子还闹腾。”
阿姝郁郁嘀咕了几声:“娘亲,哥哥去哪儿了,阿姝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宋娘疑惑道:“你等哥哥做什么?”
阿姝从衣兜里掏出刚摘下不久的小兰花:“我有礼物给哥哥。”
宋娘看着懵懂天真的女儿:“哥哥给姐姐买蜜饯去了,阿姝把花放在这儿,等下哥哥回来,就看到啦。”
我问:“买蜜饯?”
宋娘嗯声应道:“昨晚,你喝不进去药,梦话里直嚷嚷说想吃蜜饯,所以今日天不亮公子就出门买蜜饯去了。”
我低呛道:“他拿什么买?”
宋娘将餐盘里的吃食端出来:“我见公子身上揣着几锭金,便去了咱们这儿最大的钱庄,把其中一锭换成铜板和碎银子。一个铜板可以买一串糖葫芦,三个铜板可以买一个烧饼,十个铜板可以买一斤大米。否则,别说金锭,普通寻常百姓家,连完整的银锭都没见过,凭你们有多少钱也花不出去啊。”
脸上滚烫得厉害,我伸手揩去一把汗泽,眼睛盯着袖口一时愣住了。
宋娘解释道:“姑娘的衣裳已经浆洗了挂在后院呢,这是我及笄生辰那年量体裁做的寝衣,可巧前不久收拾屋子从压箱底下翻出来。穿不下又不舍得扔,闲来无事时过了遍水,放在日头底下晒了几天,没成想竟是替姑娘准备的。若,姑娘不嫌弃,便暂且先将就着穿吧。柜子里有件粉红色的对襟裙,是我夫君昨日出门现买的,虽不比姑娘身上的华贵,到底外出时能方便些,也不至太引人注目。”
我喉咙里一紧:“多谢。”
宋娘牵着阿姝的小手,与她相视一笑,慈蔼道:“谢什么,我和夫君膝下无子,快三十的年纪才得了这么个女儿,只愿此生所积的福德能尽数回报在阿姝身上吧。”
‘会的’
我心中默念。
宋娘突然话锋一转:“姑娘,冒昧问一句,你们是逃婚出来的吗?”
我才闭上眼睛猛地又睁开:“啊?”
宋娘道:“我瞧公子出手阔绰,姑娘又身娇玉贵衣容精致,想必是哪户富家少爷或富家小姐,因姻缘阻碍故而从云霁州逃婚出来的吧?”
我强撑着精神与她解释:“孟夫人,你定是误会了,我和他并非那种关系。”
宋娘噗嗤一声,打趣笑了笑,反问我道:“哦,既然是误会,姑娘穿着嫁衣做什么?”
“…………”
我原想解释,那并非什么嫁衣,而是一件赤羽鲛绡裙。可若解释,又少不得掰扯,何为赤羽何为鲛绡,一来二去反倒说不清了。本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也没必要说么多,随她怎么以为罢。
宋娘又道:“罢,女孩子脸皮薄,我以后不提这茬儿就是了。只再多嘴一句,此地离云霁州很近,你们实在不宜久做逗留,待养好身子以后赶紧离开吧。”
我想到,扶青不久前,曾提及过云霁州:“这儿离云霁州很近吗?”
宋娘惋惋叹了口气:“咱们这小乡镇就坐落在云霁州与梵雍城交界,和云霁州的外荒郊只隔着一座山,最多两日路程就到了。”
她安慰道:“但,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想必姑娘家里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找过来。”
我不知说什么,揉了揉额角,两两无话。
忽然,门缝半开半合,一道玄衣墨影悄然进来。
霍相君出现的恰是时候。
他带回两个纸包,很小心地捧在怀里,像护着奇珍异宝一样。
阿姝递上方才那朵小兰花,咧出灿烂的笑容,娇声道:“哥哥给你!”
霍相君一愣,垂下眼眸,看了看:“为什么给我这个?”
若说小孩诚实,那我从前,大约是个例外。若说小孩不诚实,那阿姝这会儿,俨然就是另一个例外。总之,她格外诚实,诚实得让我羞愧:“当然是因为,哥哥长得好看啊,爹爹就不如哥哥好看。等到将来,阿姝渐渐地长大成人了,也定要找一个像哥哥这么好看的人做夫君。”
霍相君没什么反应,宋娘赶忙牵住她,眼中几分责备:“你胡说什么呢,女孩子家家,也不害臊。”
阿姝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手里举着小兰花,一动不动巴望着他。
霍相君将花根的一端插进阿姝头发里:“哥哥只收姐姐的花,这一朵就留给阿姝吧,等将来把它送给你喜欢的人。”
阿姝甜甜问道:“哥哥喜欢姐姐吗?”
霍相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嗯。”
“…………”
我想一个眼刀送他归西。
宋娘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小孩子口无遮拦,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霍相君埋头一揖:“昨天多谢了。”
宋娘还礼:“不敢,举手之劳,公子无需客气。”
说完领着阿姝出去了。
他打开纸包摊放在床旁的四角茶凳上,里面分别是裹着细碎糖霜的蜜饯,和软绵绵却保存完好的粉糕:“老板称蜜饯时,我瞧着粉糕不错,便顺手带了些回来,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我吃力翻个白眼:“小姑娘童言无忌,你敷衍两句就行了,好端端的干嘛拿我挡?”
他坐下来,嘴角微微勾扬,抿出极温婉的笑意:“不然还能拿谁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