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住,查尔斯!”
舱间里,船长的声音有些嘶哑。伴随着他而发出的,还有那鲜血滴落至地面时发出的”哒哒“声。
夜深了,船长一个人吃力的搀扶着查尔斯,另一只手跌跌撞撞的将他贴靠在墙壁上。
豆大的鲜血像开了闸似的从查尔斯的伤口里涌了出来,原本还握着左轮的右手此时已经失去了踪影。空落落的,只剩下一截白皑皑的手骨。
“该死!”查尔斯冰冷的脸上满是痛苦。他拼命的捂着伤口,剧烈的疼痛感开始侵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没用的,伤口还是止不住,水珠般轻盈的血珠正淅淅沥沥的透过他的手掌,泊泊的直往外冒,“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如同珍珠般洒落了一地。
“别动。”船长用力的将身上那件蓝灰色外套扯开,从长衫上撕出了一条长长的丝带。他用匕首轻轻的划开了查尔斯伤口处粘着的衣物,随后把丝带栓在他伤口上方的肩胛骨上。
“没用的,柏萨。”查尔斯虚弱的说。
伤口上有剧毒,毒素正在慢慢侵蚀他的神经,他没救了。
“闭嘴!”柏萨的语气难得的强硬,此刻的他跟刚才那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船长简直判若两人。
“你听我说,柏萨……”查尔斯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别乱说话,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柏萨的眼眶红红的。他知道查尔斯想说什么,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越不想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十五年了,又是这种事情,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他不想再去经历了。
“不,柏萨,你听我说,如果我不说的话,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认真的望着柏萨,轻声说,“柏萨,回来吧,miracle号需要你……我们需要你。”
查尔斯的声音轻轻,此刻的他就像是微风中飘曳的一张白纸,仿佛只要风轻轻一吹,他就会被卷出好远。
“说什么回来不回来,我不是一直都在么?”柏萨低垂着头,强颜欢笑道。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查尔斯无力的摇头,失落的呢喃,“我说的……不是这个……”
随后他突然间像是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久,终于又茫然的开口,“柏萨,他们都说我变了,是么?”
查尔斯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神逐渐变得迷离,他感叹的说,“变得越来越像以前的你了。”
他拨开了柏萨的手,一下子收敛所有锐气,脸色憔悴的靠在墙壁上,仿佛此刻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人都是会变的。”柏萨仍低着头,低声说,“就像一个孩童,总有一天他得去学会成长,总有一天他得去经历绝望。”
“可你不该变得越来越懦弱了。”查尔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心疾首,他激动的说,“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一个能真正能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的人!你知道么?柏萨。你以前可以做到,但现在不行……你变得怯弱了,所以我就得变得强大。别人可以畏惧这些压力,但我不行。总有人得先站出来帮你担着这个重担,他们担不了,那我就得担着。没有谁生来就是强大,也没有谁生来就是懦弱,只是……”
他叹了口气,疲惫的说,“只是我累了,柏萨,我真的累了。无论我再怎么去努力,可我始终不是你。”
最后他仰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柏萨,几乎用祈求的语气对着他说,“回来吧,柏萨,你能做到的,如果是你的话。”
“不……不行的,查尔斯……”柏萨眼神茫然的抱着头缩在地上,身体一个劲的在抖。
“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船长撕心裂肺的大喊,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艾林死了,凯琳娜也死了,还有父亲……他们都死了,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他们才死的……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只要我一握起枪,他们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们没有怪你,柏萨。”查尔斯眼眶微红的安慰说。
他从柏萨的眼里看到了愧疚,那是一种在近乎绝望时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
他静静的看着柏萨,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将自己那已经开裂到胸口的上衣扯开,从中露出了一条粗壮而又狰狞的伤疤。伤疤横过了他的整个胸部,一直从脖颈延续到腹尾,就仿佛有人迎面劈砍了他一刀,致命的伤口几乎将他的身体整个都分割成了两半。
这正是他在十五年前那场战争中留下的印记,即使十五年过去了它也依旧显得狰狞。
“那场灾难我们谁也无法阻止,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不必去太过自责。”查尔斯叹气说,“我们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一切的一切都还在不断的进行着。父亲留下使命交给你,就是因为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去将它完成……我们已经不能停下了,有些东西正在从黑暗里逐渐醒来。那个兽族的‘女人’就是前兆,它们在追赶着我们,一旦我们停下了,那父亲所做的一切都将会前功尽弃。”
“什么……‘东西’?”柏萨的脸色猛然一变,他突然激动的抓住查尔斯的手,质问道,“你和父亲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东西追着我们?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柏萨的脸色有些微怒。他总觉得那个女人自己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在面对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明明给他感觉是无比熟悉,可一当他认真去回想时却又显得非常陌生。
“有些东西现在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再等等,柏萨,再等等,不久之后……会有人告诉你的。”查尔斯艰难的支撑起身体,紧紧的贴在墙壁上,轻声说。
可是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摩擦声。“沙沙沙沙!”如同金属球滚过铁皮,轻轻的发出一阵细微的磨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彻底的停在了金属门外。
“嘘!”柏萨条件反射般的将食指笔在唇前,示意查尔斯安静。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外边急促的敲门。
但查尔斯和船长可不认为这会儿会是有什么人在外面敲门,因为外面站着的……根本不是人!
中了四发子弹还没死,并且在查尔斯的火力压制还能一口咬掉他的手臂。
这样的东西是人才怪了!船长心里想。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开始变得井然有序,就像是一个耐心的和蔼长者,在等着屋内的孩子们跑过来给他开门。
但里面可没有什么可爱的孩子,里面只有两个模样粗犷的中年大叔。大叔们可不会喜欢这种嘴巴子开裂到耳根的恐怖怪物,大叔们喜欢的只是舞池里扭动腰肢,妩媚性感的漂亮女郎。
“咯咯咯!”
那东西在外面站了一会,大概是觉得这里没有它想要寻找的目标了。于是拖着身子,“沙沙沙沙”的爬向下一个舱房。
过了许久,外面的声音终于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船长松开捂着查尔斯的手,将他轻轻的靠在冰冷的墙上。
柏萨心里有些庆幸那东西的嗅觉不是非常敏锐,否则查尔斯的血迹一定会将它吸引过来。
“有什么事情等这件事过后你再给我好好的解释,记住,别再给我说那种遗言一样的东西了,我不想听。你要是真敢死在这里,那我就立马把你从船上丢出去,扔到海里喂鲨鱼!”柏萨猛地凑至查尔斯的身前,语气冰冷的警告他说。
查尔斯听着他的话先愣了一下的,随后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的说,“喂喂喂,我可是在axa买过保险的,好歹你也给我把尸体空运回英国啊。”(注:axa全称‘法国安盛公司’,是全球最大保险集团)
“哼!”
船长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而是低头从衣服上撕出来一条更厚的带子,两头对折,叠成一个方块,最后递到查尔斯的面前,沉声说,“咬住它。”
“什么?”查尔斯没听清。
“咬住它。”柏萨有些不耐烦,直接将布块塞到了他的嘴里,呛得查尔斯眼泪都冒了出来。
“别出声!”柏萨压低了声音提醒。随后他伸出手在舱间的储物箱摸了摸,从里面抽出了一瓶干净的饮用水。他将瓶子慢慢的悬在查尔斯伤口上方,叮嘱道,“忍着点。”